她拇指陷进肉里,想用疼痛使自己保持冷静,天真地安慰自己张沉只是在诈她,也许他只是恰好知道她跟姜屹去旅游而已,别的事情一概不知。
直到张沉把一份文件扔到她面前,她盯着眼前的文件,怎么也不敢翻开。
尽管她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尽管从她送姜屹去托养中心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姜屹被熟人发现的心理准备,尽管她已经预料得到张沉就快要知道姜屹的事情。
可当事情真的来临时,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冷静下来,甚至想带姜屹远离这个城市,去到没有人的地方生活,让完美的他永远留在大家心中。
她把文件推回给他,问道:“你想干嘛?”
张沉自然能看出叶知言心里的愤怒和恐惧,但在知道叶知言所有的事情后,他对她已经没有了任何恶意。
昨晚上他给自己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告诉自己叶知言现在是个需要帮忙的患者。这个时候的叶知言肯定很需要别人的帮助,他应该向她伸出援手。
他好不容易拉下脸,她还处处提防他,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受伤。
他把文件收到包里,说道:“虽然我们三个针锋相对了二十年,对于你爸妈跟姜屹爸妈的事,我挺难过的。”
叶知言看了看他挂在椅子上的西装,冷笑。
张沉咳嗽了两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挺难过的。现在姜屹是个傻子,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你也知道他绝对不可能好起来。我可以跟你一起养他,不嫌弃他。”
叶知言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没想到张沉能厚颜无耻到乘人之危,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往他身上砸东西,她起身,打算就此离去,结束这个话题。
“等等。”张沉见她要走,赶紧喊住她。
他打算从为姜屹好的角度说服叶知言,“他现在是一个傻子,你跟他过一辈子,那是因为你还年轻,还可以照顾他,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活压力。你有没有想过,等你以后老了,他也老了,你们没有亲戚,没有孩子,那个时候你们怎么办?傻子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你又把精力放在他身上。这种情况下,我相信你们不可能要孩子,而且我知道你也不会要孩子。或者,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的病复发…”
叶知言攥紧拳头,冷冷盯着他:“所以呢?”
张沉并没有察觉到叶知言心中的怒火早已奔腾翻涌,继续道:“我可以跟你结婚。我们结婚后,我会请人照顾他,以后我们老了,我们的孩子也可以照顾他,我也可以让孩子认他做干爸。我跟他也认识二十年了,怎么说我也…”
听到张沉让孩子认姜屹做干爸那里,叶知言捂着头,已经失去了理智,张沉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愤怒像海水涨潮似的慢慢占据她的脑袋,呈现空白,桌上的那只杯子似乎在对她说话向她招手。
“哐当…”一声,叶知言恢复一些理智时,那只水杯已经从张沉身上滑落,在地上摔得稀碎,而他前襟衣服尽湿,玻璃碎片扎破了他的白色衬衫,鲜血渗了出来。
“张沉,你不配提他。”叶知言沉声说道,“他在我心里是阳光,而你是厕所里的蛆。”
闻声赶来的服务员看见包厢里一片狼藉,问道:“客人,请问有需要帮忙吗?”
叶知言愤恨地指了指张沉,便打开门离去。
张沉怕她出事,赶紧跑去追她了。
但人潮汹涌的街市哪里还有叶知言的影子,他只好打她的电话,电话也没有人听,给她发信息,信息也没有回他。
而叶知言早已乘坐地铁去了托养中心,她安慰自己幸亏只有张沉发现姜屹是傻子,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去把姜屹接回家,把他永远藏在家里,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他是个傻子了。
到了托养中心,她跟保安问了声好,说道:“师傅,麻烦你叫姜屹出来,我想提前接他回去。”
保安认识叶知言,也没有察觉出叶知言话里的漏洞,说道:“姜屹五点才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才回来,你先去车里坐着等一会儿吧。”
叶知言心下一沉,以为姜屹又背着她拧笔帽去了,她明明跟何主任说了不让他参加什么职业培训的啊,怎么又给他安排了。
“我能进去看看他是怎么工作的吗?”她问。
保安也没多想叶知言为什么会不知道姜屹在哪里做工,直接回道:“姜屹他不在托养中心做工,他去政府大院守门去了,就在前面几百米,转个弯就到了。”
叶知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到政府大院的,看到姜屹穿着深色的保安制服,戴着作训帽,狗腿似的替人开门,嘴里说着欢迎光临和来访请登记,脾气暴躁的嫌弃他动作慢就骂他智障,脾气稍微好的说政府大院是没经费了什么人都招,而他依旧无动于衷,负责任地做着自己的事。
眼前的世界像是被雨水冲刷,那个她视为珍宝的人却越来越模糊。
缓了好一阵,她用湿巾给自己擦了擦脸,看见别人来接替他的班,她才启动车朝托养中心驶去。
从后视镜里,她看见他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一样长度,这大概是他记路的一种方式。
她想起他之前让她教他乘地铁的事,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工作了?
过去那么多个月,她不能想象他在这期间被多少人骂过智障,他应该也是意识到他跟别人不一样了吧,他不是小朋友,而是一个智力有缺陷的成年人。
她精心编织的谎言,还是被现实戳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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