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金花吃了一惊,忙忙摇头道:“谁不知道唐少帅是新派作风,最讨厌的就是咱们这些烟花之地,谁敢带他来这儿?”话音未落,赛金花已经瞧着瞿凝的脸上绽开了笑---她这会的笑容,终于褪却了那一抹始终凝着的轻嘲。
瞿凝抿唇微笑了一下,换了话题:“这不就好了。咱们不说孔景豪了,”却忍不住又往那边瞟了一眼,心里略略琢磨了一番,方才开口,“我今儿个来,是来跟你说正经事的,咱们坐下再说。”
待得两人坐了,瞿凝笑着说道:“我晓得塞老板你人面手头广,现如今我要办一份报纸,一方面呢,是要你来现身说法,来讲一讲女性保养的方式和‘如何讨男人的欢心’这件事儿。另外一方面,也希望你能帮我一帮,在你的场子里头巧语周旋一番,来消了那些男人的戒心,好别让他们插手,闹的我的报纸中途夭折。”
瞧着赛金花睁大了眼睛在细细的听,瞿凝便也详细的说了下去:“照我的预测,这份报纸,保皇党那些人是必然不会阻拦的,其他人事不关己,也不会有所阻滞。接下去可能会闹事的,是那些要停妻另娶,将外室扶正的男人,到时候,怕是他们看着报道,听着满城风雨会觉得像是眼中钉肉中刺。但这些人当中怕有不少,会是你们八大胡同的常客。”
会想着要休妻的,就不是不偷腥的猫。出轨是有习惯性的,有小三就会有小四,有甜心就会有宝贝,这是一个常理。
对于这样没有责任心的男子们来说,在夫人之外,肯定还会有白玫瑰和朱砂痣。
所以,公关得做好,拖延得到位,瞿凝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赛金花这个公关高手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对赛金花深深一拱手:“赛老板,你在八大胡同的地位,我是知道的,只要你们能帮我一帮,那些男人,为了他们的面子计较,就自然不会在开头对我的报纸进行封杀,而只要挺过了最初的那段时间,到后头,我自有我的生存之道。”
赛金花想了一想,忽然笑着点了点头:“少夫人,这倒不是什么难事。说到底,咱们‘盗亦有道’,堂子里的姑娘,也是要讲一个行业道德的。”她说着略有点轻蔑的撇了撇嘴,“您话里的那些勾着爷儿们爱的要死要活,非要人家连糟糠之妻都给休了的没脸没皮的女人,便是咱们堂子里的姑娘,也多有看不过眼的。不过您可要答应我,报纸印出来了第一时间往我们这送上一份啊。”
“好。”瞿凝大喜过望,和她一击掌,相对一笑。
赛金花点头笑道:“少夫人别忘了,我也是个女人。”
“嗯。”瞿凝认真的点了点头,两人稍稍商议了一番细节,瞧着赛金花的确是成竹在胸,绝对不可能再出差池,瞿凝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商量的差不多了,赛金花告辞出去陪客,瞿凝就唤了院子里的姑娘过来,让她们传信,去叫了楼下的孔景豪上楼。
孔景豪听得有人找他还不肯透露姓名,好一会这才狐疑的上楼来,一见瞿凝大吃一惊,上前一步差点要抓住她的手,满面惊怒交加:“……你怎么会在这里!”
瞿凝“咯咯”一笑,却面露凄凉:“怎么,只准你们男人在外头找乐子,就不许我们女人来玩儿了?”
孔景豪瞅了一眼她身上的男装,踉跄一步,怒道:“你这像什么样子!”
只是瞧着她伸手就要去喝桌上的酒,慌忙一把夺下:“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瞿凝看着他又是无奈又是悲伤的一笑:“喝口酒都不可以了么?孔大哥,你说皇兄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嫁进唐家啊?”
“你皇兄他,”孔景豪叹了一口气,“也是不得已。”
看着她面上的样子,又想起被传递过来的那些消息,晓得她在唐家的日子怕是难熬,若非如此,也不会因着和那女人同病相怜就出手相帮了,孔景豪心底一软,便说了一句:“你也别这么难过了,照我想,你再熬上一段时间,这段阴霾就能过去了。”
瞿凝心底一惊:她本来不过是想钓一条小鱼,但听对方话里的意思,这钓上来的,却像是一头大白鲨啊!孔景豪话里的意思,竟隐隐像是唐少帅要失势?
她不动声色,只瞳孔微微一缩:“孔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轻嗤了一声,“空口说白话,谁都能做得到,这种空话,就算说的再多,又能做的了什么?”
“我这可不是空话,”孔景豪急道,但旋即想起了什么,便咽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后头的话,顿了一顿方道,“妹妹别多想,你只需要知道,唐少帅看似八面威风,实际上,他就是只风箱里的老鼠,两面不讨好。他那种刻薄寡恩的作风,看似雷厉风行,实际上惹得他自己的手下都忍受不了,连自己的亲人都对他不满,他少帅的位置,看似稳当,实际上危险的很。现如今看在他是你相公的份上,咱们这一派的,总算还给他几分薄面,若是连咱们都厌了他,到时候他就是有千般本事,没个帮手,到底也不过是只瓮中之鳖而已。”他冷哼了一声,满面的不屑。
瞿凝低低“哦”了一声,旋即又张大了眼睛:“可……可孔先生你得知道,要是按着现在的法律,等我日后要和他离婚的时候,就几乎是要净身出户。他如此对我,我如何能甘心?”
她狠狠咬了咬牙:“孔先生,你说,我要是不能剥下他一层皮,我岂不是白受了这么久的罪!”
孔景豪听着她一句句的叙述,一句句的诉苦,似是把他当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神,先前因着被她窥见他嫖妓时候的羞惭已然渐渐隐去,脸上也泛起了隐约的红晕,激动之下,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全然没注意到瞿凝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大妹妹,有你这句话,我有什么不能帮你的!你若要离婚,法律的条文……”他想了一想,对她点了点头,“虽然有些难,我也替你去想想办法。”他沉思片刻说道,“只是要更改法律条文殊不容易,光光我们这派的人点头还不够,你还得想法子,叫唐家的那些人也同意了才行。”
“这却不着急,”瞿凝有些怅然的叹了一口气,“慢慢来吧。”
实际上只消保皇派不出手,她的计划,便理当再无阻滞了。
许是为着安慰她此时低落情绪的关系,孔景豪便对她拍胸脯保证,说先前她定下的那批特制瓷器,工人们已经开始烧制了,估计不出月旬就能出窑,算时间比先前承诺的更快一些,肯定不会误了她的事儿。花样是上次他们两人就讨论好的:中西合璧,既有东方的神秘感,又兼具西方的宗教和神话意义。
瞿凝得了准信,松了一口气---这时候距离她要开西洋派对的日子,也就只剩下短短十来天了。若一切顺利,这批瓷器应该是能刚好赶上大批订单进来的时日的。
瓷器的钱,就是她办报纸的启动资金,这个,可万万不能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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