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凝斜睨了她一眼。
唐依柔这话颇有示弱的意味---这是昨儿个的事情眼见不能继续瞒骗了,就来伏低做小装可怜?有这点心思,看来是她的药,下的还不够狠。
瞿凝一笑道:“你是怕你嫁出去了,没人伺候你姨娘养老?这倒是一片孝心,我又怎么会责怪你?你且先坐下吧。”
瞧着她战战兢兢的坐了,背脊挺得笔直,瞿凝续道:“按说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咱们今时不同往日了,凡事也要讲个民主讲个平等,我回想起来,我出嫁之前,皇兄也是问过我自己的意见的,所以,你年纪不小了,婚事,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唐依柔的面色更是惊疑不定,一双眼睛也失了平日的柔和,而是满带疑惑的看着她。
瞿凝自管自口气淡淡的说了下去:“大帅给你定的婚事,你哥哥瞧着不好,给你推了。那人的父亲现在还扣在军法处接受调查呢,家里是一片混乱,所以给你们谈过婚事的事情,也没传出去。外头的有些政事是男人们管的,我不好跟你多说,不过若是你已经跟那人谈定了亲事的话,那定下了婚期是什么时候,你就必得嫁过去,可不能让外头的人觉得咱们家大帅,凡事做不得主,还言而无信的。”
唐依柔听得面色一片惨白。
她之前就只听她姨娘模糊说起过,大帅那边准备给她说一门亲事,对方父亲早年是跟着大帅一起转战四方的老兄弟,虽说伤病前几年退了,但七八年前也算是镇守一方,算是大帅曾经的左右手级别。
只是现在听瞿凝的意思,竟是说撸下来就撸下来了,这天,眼看着就是要变了啊!
别说外宅的事儿跟她们这些在内宅讨生活的女人无干,谁都知道,要是少帅真独掌了大权,以他的性子,她们这些并非同母所出的孩子,谁都能想的到,日后的日子绝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滋润了的。
还想算计一下唐钥?还想玩什么小手段?还想着要随心所欲嫁给谁谁谁?
做的好一场春秋大梦!
唐依柔眼珠一转,立时就开口投诚,将冯思嫒对她说的“可能要嫁给少帅做小”之类的话对瞿凝一一讲了,又怕她多心,安慰一句,“哪怕冯小姐这能嫁进来,也不过是个二房,以嫂嫂的身份地位和哥哥的宠爱,是不必担心什么的。”
瞿凝听她一一说完,方才抚掌笑道:“二妹妹这是什么话?
对上她不解的眼睛,瞿凝一字一顿的说道:“冯小姐要嫁的可不是我们少帅,她要做的,可也不是二房啊!”
瞿凝旋即将那些蛛丝马迹对唐依柔一一分析清楚,这一听,女孩子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这下好了,最后一点“坐山观虎斗”的希望都没了,这把火,眼看着不是烧向少帅的后院,却是要烧到她姨娘和她自己的头上了!什么叫瞎了眼,什么叫玩火烧身?这就是活脱脱的例子了!
唐依柔呆若木鸡,一下子颞颥着说不出话来,呆滞了半响,脸上充盈满了绝望。
谁都知道的,以冯思嫒的手腕和冯家的势力,她要嫁进来,那些本就年老色衰的姨娘们,谁还能讨得了好?
再有,以冯思嫒的立场,她真会关心她这个庶女?
冯思嫒嫁进来,冯思平娶她的可能性就完完全全是零!这么说,她这些日子的讨好,在这对兄妹眼里,就变成了一场猴戏!以唐依柔内心隐藏的心高气傲,又哪里能接受得了这样的可能性,能接受得了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嘲笑她的愚蠢和轻信?要说她原本对冯思平有多倾慕,这会儿知道了真相,就有多愤恨!
这会儿唐依柔恨恨咬了咬牙,立时转向了瞿凝,彻底向她表示了投诚的意思。
瞿凝这时候才把陆渊的身份跟情况跟她细细说了,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意放的柔和了:“你哥哥也说了,你们几个的婚事,他是不打算拿来做联姻的筹码的。你哥哥是个冷脸惯了的,就算心里对你们有兄妹亲情,到底母亲早逝,有些后院的波折手段在里头,他渐渐养成了这个疏离的性子,也就不好对你们直接开口了。不过你得知道,你大哥他心里,也是想着你们几个妹妹的。婚事的事情,也是一样。陆渊这人的心性人品未来的潜力都很不错,不过我们也没有强迫你非要嫁过去的意思,到底如何,让你们先见一面,心里有个底儿,我们再做打算。”
一早就已经一招一招的将她的后路都给堵死了,大喜大悲大惊之下,唐依柔这会儿只剩下点头感谢的份儿了。
反转(5)
要说瞿凝就这么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叫唐二小姐死心塌地,那自然是假的。
不过她们彼此都很清楚,唐家后院的格局,在冯思嫒嫁进来之后,将会有一个非常巨大的转变。
像唐大帅后院现在的这些掉了漆的老黄瓜们,肯定是不如冯思嫒这种嫩的掐的出水来的女人值得怜爱的,所以二姨娘本就没多少的宠爱,可以预见的,在之后会稀薄到什么样的程度。
而冯思嫒对就唐依柔瞒骗欺哄,当然对她也什么照顾的意思,所以唐二小姐这样还算会审时度势的女人,立马选择了站队,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忠心与否不好说,但最少,今时今刻,她绝对是没别的路走的。
在瞿凝看来,暂时的,这也就足够了。
跟陆渊那边约好了之后来唐家吃便饭,瞿凝就一头扑进了要上庭这件事里头,埋头进了密密麻麻的律令条款里。
当时京都的离婚法庭,仍旧沿用前朝时候的称呼:而云师长的离婚案子,将要进行判决的“法院”,则依旧叫做京师高等审判庭。
负责她们这单案子的,则是高等审判庭的推事黄碧义。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此役关乎重大,瞿凝就自然不会看轻了这位黄推事,相反的,她如今手头上的案卷之一,就是这个人的履历,家境以及性格的分析。
在正式开庭之前,黄碧义已经将夫妻二人叫过去调解过了,而按照姜娟的反馈,其实黄碧义看似不偏不倚,但实际上,总是有那么几分男性角度的偏向的。
中国人素来有个习惯,叫做“劝和不劝离”,当日在调解的时候,这位推事也是一样,苦口婆心的将两人都劝解了一番,又叫云师长作揖道歉,问姜娟是否能转嗔作喜,还念旧日夫妻之情。
姜娟只是不依不饶,而这位黄推事,则是一番叹息之后,这才决定了开庭的日子。
姜娟有些忐忑的对瞿凝说道:“那位黄推事嘴上不说,我却能感觉得到,他其实是不太看得起我的。”
法官有稍稍向着一方的偏向,这一点,瞿凝也是意料到了的。
她面前的案卷上头,则是说了为什么:黄推事的母亲当年好吃懒做,又好口舌,他父亲十分粗暴,平日里稍有违拗,就是一顿拳脚相向。但就是如此,两人还是安安稳稳的一路夫妻到去世了。在黄碧义看来,这种互相忍耐,怕也是婚姻的一种方式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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