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牢深处,有座幽暗囚室,两盏昏黄烛火静谧燃烧,李定远躺在阴湿木板上,听着铁栅外面,狱卒折磨囚犯的声音。
一间牢房里,一个囚犯的十指都被斩去,血流得满地都是,他极饥渴,竟是俯下身子,用舌头来舔舐断指中流出的血,出“滋滋”的吮吸声。
另一处牢房,一人被拷在刑具上,行刑者正将他的脚指甲,一片片地拔出来,犯人知道哀叫是无用的,换着一种放弃垂死挣扎的呻吟。
每听一声,李定远就颤一下,他听着听着,便不敢再听下去,捂住耳朵,把头塞进墙角下,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在李定远对面,端坐着一名雄壮大汉,这汉子雄躯凛凛,虬乱散,猿臂蜂腰,好似一尊铁塔成精。
他虽身披沉重枷锁,仍是将脊背挺得笔直,昂望向栅栏外,直视那一幕幕惨无人道的景象。
其人非但没有丝毫畏缩,眸中还满是如火怒意。
李定远蹲了一会儿,抬起头,仰望那大汉的背影。
却见他仍是坐得那样正、背仍是挺得那样直,仿佛硬气得要用脊梁撑起天地。
李定远忍不住出言问道:
“齐兄,你不怕吗?”
齐大柱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
“怕有什么用?”
他猛地捏紧双拳,一字一句地道:
“我只后悔,没有真刀真枪地跟他们干上一场!”
齐大柱的言语中满是懊悔,在戚将军到来后,他本以为事情有转圜之机,又不愿牵连自家师门,便任由衙役将自己押往大牢。
可他进来不过一日,就已目睹、耳闻了众多惨绝人寰的呻吟、令人指的酷刑、令人齿冷的场面。
齐大柱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妥协与退让,是何等可笑——只怕现在,他们已经去锁拿馆主了吧!
李定远充满敬畏地看了眼齐大柱,由衷道:
“齐兄,好气魄。”
齐大柱只是摇头,叹了一声:
“我家馆主时常教导我,练拳的人,以天地为道场,当眼不见名位财帛之诱,耳不闻威权情面相逼,自求道于天地间。
我却被这些狗东西身上官皮吓住了,当真惭愧。
我不怕死,只怕到了九泉之下,无颜面对我掀潮馆历代祖师!”
李定远没想到,齐大柱这连死都不怕的硬汉子,竟然会因给武馆丢脸而悔恨。
见他这般作态,就连李定远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如此人物,到底是怎样调教出来?
这掀潮馆,又是什么地方了,为何我从未听闻过?
他想到这里时,就听见一连串铁链声从监牢深处传来,慢慢逼近,李定远面色骤然白,浑身都颤抖起来。
这声音出现,通常只有两种情形,一是有铁链重锁压着的要犯,在牢廊里走动,另一种是牢役要拿铁链锁人出来。
而被这样锁出去的犯人,多半从此不再见面,一去不复返了。
铁链声又响起,沉重地拖曳在地上,宛如一条钢铁大蛇,匍匐于地面,几欲择人而噬。
脚步声在自己牢房近处骤然止步。
李定远甚至可以想象到,飞扬跋扈的牢头后面,跟着两三名趾高气扬的狱卒,活像判官带着牛头马面,出现在自己面前。
——难道,这么快就轮到自己……?
想到这里,李定远甚至连颤抖的力气都已失去,整个人瘫软在阴湿木板上,万念俱灰。
“淳安齐大柱,出来!”
听见不是自己,李定远先是一喜,复又一惊,不敢置信地盯着齐大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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