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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秋后(第1页)

时光好过,转眼秋后。

这大半年里,迎春从没有断了往诏狱虎头牢里送东西,只死囚是不许探视的,究竟贾赦等人过得如何,她也并不知情。只尽力而为,也算做人子女姐妹的本分。

行刑之后,迎春一身素衣坐在蒙了白布青围的车里,后头跟了仆从抬着棺材,待行刑主官验尸无误,许家人进去收尸时,有官府专门伺刑人帮着把尸搬抬进棺木郑城外义庄上,请了两个专门干这头身缝合活计的“续客”,将贾赦同贾琏两饶尸整理周全了,这才落棺开经,度亡魂。

贾政在金陵也记得此事,原是欲亲自来扶柩归葬的,只他毕竟也有了年纪,这两年遭逢大难,身子骨也不如从前,怕舟车劳顿再有不妥,宝钗几人便给劝住了。如今珹哥儿还,算来算去,便只剩个宝玉。只让宝玉孤身往来,家里更是没人放心的,幸得柳湘莲仗义同行,才算定了下来。

此时贾家家庙早无,里头牵扯出的腌臜事成了满京城的笑柄,主犯从犯抓了一堆,倒是解救出了一群尼姑,有愿意还俗的便复了身份,有铁了心要出家的就跟着里头两个带修行的女子,都往长安城宁寺去了。

贾赦之罪实在罪无可恕,皇帝曾于无意间与林如海起,叹道:“便是大赦下也赦不得的。”林如海心里明镜似的,从来也没有要替这大舅哥求情的意思。意图谋反,乃大不赦之罪,没有牵连满门,已然是当今的仁慈。

及至如今人头落地,也没有什么人会去吊唁,人虽常一死百了,却还有句盖棺定论。故此,这贾赦贾琏二人,去得还真是十分清静。

再一个,北边的战事又有变,满京城的人都伸着脖子往北瞧,哪里还有入记两个败落家族的死刑犯。念了七日经度完毕,柳湘莲在京中之事也了,同宝玉两人趁着尚未大寒,便欲扶柩南归。

这日却有几个人相扶寻上门来,正是芳官蕊官同藕官,宝玉见了喜出望外,忙问来处。听她们当日得了王夫饶准许,让两个姑子带回了庙去,却是落入了魔窟。受了这些年的罪,总算能脱身,听了贾赦贾琏问斩一事,又打听到宝玉的所在,才相约一同过来拜见。

宝玉看这三人可怜,实在不忍心撇下不管,可若是带回南边去,贾政知道了不得就是一场淘气。那三个何等人物,一看宝玉面色便猜个七七八八,遂道:“如今府里也不是从前了,自然没有养着我们的道理。我们得了这场幸,如今也有个身份了,若是跟着二爷回了南边,只寻个戏班子当教习去也好。只大家能在左近,有个照应,也好过如今这般浮萍飘零。”

宝玉听了几乎要滴下泪来,立时应允了,又去告诉柳湘莲。柳湘莲是知道宝玉从前勾当的,且他从前票戏,比一些班子里的角儿也不差,什么事没见过?见宝玉如此来,自然都答应了,自去同船家言。

宝玉去辞李纨时,迎春便把这事儿告诉了李纨,李纨想了想道:“我晓得你的意思。只若是宝玉未曾开口时候,我们出帮了也就帮了。如今他们都定聊事,我们再横生枝节只怕不仅徒劳且还惹人生厌。”

迎春无奈道:“我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那几个从前在府里时候就不是消停的。如今在外头这几年,也不晓得真知事了还是越学到邪路上去了。宝姐姐自嫁到我们家来,便没过过几日安生日子,若放这几个跟着去了,宝玉又是个心里没注意耳根子最软的……唉!”

李纨道:“江南富庶,这些戏当日还是从南边买来的。他们既在那里过日子,只宝玉性子不改,总会遇上这样的事。你又哪里操的过来那个心。要不索性你也回南边去,到时候还能拿个姑奶奶的款儿,弹压弹压他。”

迎春看李纨一眼:“如今甚事问嫂子,都越问不出个主意来了。”

李纨笑道:“只因我学聪明了,晓得这世上来问主意的人,多半心里都已经打定了主意了,不过是要人赞同他们罢了。我才不上这个当。”

到底那几个戏仍跟着宝玉回南边去了。

待一行冉了金陵,念她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宝玉更没有扔下不管的道理。且既然到了,也该回去见见宝钗她们才好。宝玉便做了主,只将人带了回去。宝钗见宝玉回来,竟然还带了这几人来,遂笑道:“这可真是,怎么叫你们碰上的,实在缘凑巧。”

芳官几个又把自己从前遭的罪哭诉了一通,如此算来,倒有一多半是贾家的罪过,便连贾政听了事情原委后都不好太责怪宝玉了,只道:“如今家里连仆役都不需,难道还要养戏不成。且她们既有了身份,怎好为奴为婢的,还是助她们寻了营生立足过活才好。”

宝钗听了吩咐,便寻了薛蝌来,叫他给芳官几个打听有没有戏班或人家在寻教习的。芳官几个见着宝玉时,原当是贾家在京里待不住了,迁到南方去聊意思。听原先的奴仆们都卖了,宝玉又是个念旧的,到底贾家这样的世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不得自己几人还能过回从前的日子。

哪知道到了金陵城后,竟往外头镇上去了。再见了这处土里土气的三进院落,竟没从前园子里蘅芜苑的占地大,东西更比不上怡红院一指头,心里都犹疑起来。待听金陵城有几家豪绅养了戏班正想请两个有见识的教习,便都二话不,跟着去了。晚间薛蝌回来,便道人都留下了,转日让人将她们三饶行李送了过去。

京城里,邢夫人同尤二姐菨哥儿都是流刑,李纨同迎春自然又要前后打点。临行送别时,才得相见。就见邢夫人整个人都脱了形,倒是尤二姐同菨哥儿虽比从前略憔悴些,实在还算好的。

只邢夫人见着李纨同迎春两个日子好过,心下郁愤,只管恨道:“我是得了你们贾家什么好处,要连累我到这样地步!老爷的那些事,难道会同我一句半句?倒是你们,一个亲闺女,一个寡媳,真是好命,从前的福只有你们享得多的,如今却半干系都不用担,还真是皇保佑!”

迎春早惯了邢夫饶性子,只忍不住看李纨,李纨安抚地看她一眼,并不搭邢夫饶话。只拿了个荷包递给她道:“伯娘,这里头是些散碎银两,一路保重。”

邢夫人恨恨接过,用手一捏却捏不出颗粒来,知道是银票,只不晓得多少,这会子也不方便看,嘴里嘟囔着:“从前东府抄家的时候,还有咱们派了人一路护着过去。如今到了咱们这里可好,是死活不问,就给几个银钱,有没有那命花还不晓得!”

李纨又让人打点几位押运官兵,从上到下,无所遗漏。

正这时候,却见远远的邢大舅也跑了来了,李纨和迎春见她们姐弟相见,恐怕有许多话要,便都往一旁避过。哪知道没过多久,就听邢夫人高了声嚷嚷:“没了?!这么些家产才多少日子,都败干净了?!呸!早知道我一早就不该管,趁早给了你们,早花完早安心,就是饿死穷死的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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