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冷笑,“陈则铭!朕知道你在气朕。赶紧闭嘴吧。”
陈则铭笑了一声。
夜间,萧定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起身叫人拿了那盒子来看。
自从他清醒之后,就再没梦到过陈则铭。
那些在昏迷时时刻记挂的念头倒是还记得一些,他也觉得自己可笑,为什么会有那些怒意,那时候梦到陈则铭是自己不甘心吗?还是陈则铭你记挂朕,要来看看?
他突然柔情下来,如果他真的来了,他怎么还会逼他,他逼了他一辈子了,现在回头想,真是温馨点的记忆都找不到。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当初还是该收敛些脾气的。
陈则铭其实真不是个多可恨的人。这个人方正,做事情规整,很少那种明着一套,暗着一套的口蜜腹剑。其实萧定挺早就知道,终归有一天,陈则铭会把解药拿出来。陈则铭再度俯首称臣这样久,对投毒的事情却只字不提,全然没有想过要谢罪保身,那必然是有门路解决这个难题。你看,他想什么,自己都知道。
那时候为什么总觉得他会反呢?认真说起来,萧定对陈则铭还真没多少恨意,他多年的恨似乎在这十几天里渐渐磨掉了。从本质上来说,萧定其实是个很讲公平的人,他自己对陈则铭如何,心底是有杆秤的,若不是其实觉得自己也有亏欠的地方,他不至于这么平和。
那影子又消失了,萧定看着空荡荡的冷宫,突然觉得茫然起来。
下一刻,他站在他身前,身旁景物变化,似乎到了大殿之上,他们彼此气息相接,萧定记得自己分明是吻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却有些不敢动。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到底是什么呢?
他站在朝华门下,看着他慢慢跪倒,三呼万岁,他心想,这个人到底是太忠诚,还是太奸猾?他心中好像是有答案的,那答案就是这一刻开始分明。
他看着他拎着剑一个个把自己身边的侍卫扫倒,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近,把雪亮的剑锋逼到他面前来,心中忍不住冷笑,你到底反了,到底是反了。
他觉得他的手掐到自己的喉间,指节硬得像铁,箍得自己不能呼吸,将自己的脖子捏得生痛,还敢冲着自己嘶吼,他感到愤怒,好啊,胆子太大了,这胆子未免太大了!你想干什么!
……陈则铭!!
萧定的身体猛然一震,几乎要从沉睡中醒来。
他经常觉得床前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身披盔甲,无声无息。
萧定睁不开眼睛,他觉得这一幕既诡异又熟悉。他很想伸出手,抓住那个人。他的心辗转缠绵,他说不出那是什么,他似乎是恨,恨这个人屡次地下毒害他,又似乎并不止是恨,好像还有些欣喜。他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他想叫出那个名字,却张不动口。
那个人有时候也会出现在屋子的其他地方,特别是有旁人在的时候,他感觉他站在那些人后面,并不往前来。
他觉得奇怪,为什么屋子里的人都对那个身影熟视无睹。他分明时刻都在。
那个人站在床前的时候,身上那种灰蒙蒙的气息几乎能拢住整张床,其他的响动都被那层雾气一样的东西隔开而听不真切了,彷佛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萧定病得浑浑噩噩,因此他越来越有种身体轻盈的感觉,甚至他觉得自己都能起身了。他装作看不到那个身影的样子,走到窗前,将两扇窗页拢起,鼻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那香味自窗外的房梁上传过来。他慢慢抬起头,那个身影在屋檐下一飘便消失了。
他回过身,看到原来他正坐在桌前,仔细地倒着酒。
桌上灯光暗淡,摆着寥寥几盘酒菜。他端起杯子:我与陛下君臣一场,饮了这杯,……就终于可以尽了。
萧定忍不住笑:尽什么,后面日子还长得很,这杯酒有毒,我知道的,我不会喝。
对面那个身影就像被人突然用石子打破的湖面一样突然散成彼此毫无牵连的一片片,渐渐透明,萧定目瞪口呆看着,直到那个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才下意识低下头。
桌上依然是两杯酒,一灯如豆,对面已经没有人,只剩那杯子里的波光粼粼,屋子里静悄悄的。
萧定猛地站起来,他环视一周,突然推开门冲了出去。
门外黑漆漆的,他越跑越急,这种景象太熟悉了,让人心生惶恐。
他往两旁看,隐约见到一根根数人合围才能抱住的大柱子在暗影中不断后退,他终于看到那张门,他冲上去,猛地推开它。
光亮一下子涌进来,他的心安了下来,这里始终都是一样的。
在适应这光芒后,他张开眼,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四处只是白茫茫的,什么也没有。原来并不止是黑暗,光芒也会让人心慌。
他张皇四顾,“……杨梁……杨梁!”
他突然看到前方站着一个人,身着战甲,背向着自己,他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拉住那个人的手,“……杨梁!”
那人回过头,头盔下的脸俊朗而熟悉,那个人冷冰冰看着他。萧定吃惊地看着对方的脸,那个名字终于脱口而出,“……陈则铭?”
说出这个名字的同时,他感觉手上有什么不对劲,他低下头,看到掌中牵着的却是白森森的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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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种奇怪的情绪。
自从陈则铭朝华门下那一跪,这种情绪便产生了。他有时候甚至会想,陈则铭这个人也不是完全地一无是处,至少那一跪自己就做不到,至少勇气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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