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乐呆住,竟然问他,“什么事?”“带你去放鞭炮。你不是喜欢放鞭炮吗。”,他傻傻笑着。士乐仍旧杵在门口,“可你不是在家吗?怎么还赶回来了。”“我想你一个人过节,实在是冷清,所以来找你玩。”,他刚跑上来时觉着热,冷风一从楼梯间的窗户灌进来,他又跺脚,“我先进去。”士乐才醒过来一样要给他拿拖鞋,刚蹲下身,才想起客厅一片狼藉,急忙叫他,“等等!”加乐已经走进来,饭桌上摊着一堆食材,零零散散好几个碗,面粉洒了一桌,士乐站在他后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在包饺子。你先换鞋。”加乐仔细环顾,这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饺子,“那你包好的呢?”一共就没几个,还都是歪瓜裂枣,士乐把它们藏在厨房里,谎称自己都吃掉了。“我不信,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吗。”他拿起那袋面粉,已经用掉大半了。士乐无奈,只好把剩下的都端出来,“皮太难擀了,可能是面没和好。”加乐随手拿起一个,只是外面卖相不是太好,口倒是一个个都粘住的,“我饿了,把它们都下了我吃吧。”士乐犹豫,“你在家没吃年夜饭吗?”“吃了。但没和你一起吃啊。”,他说得这样理直气壮,想告诉士乐,他不在,生活便不完整。士乐只好捧着饺子去煮,水滚了,他把饺子放进去,念咒一样站在灶台前嘀咕,“不要破啊,都不要破。”“自言自语些什么呢?”,加乐坐在外面看着他。“我,我在许新年愿望。”,士乐低头搅一下锅里的水饺,好让它们不沉底粘锅。“对着饺子许吗?”,加乐笑他,他难得机灵一回,“对着灶王爷。”白乎乎的饺子盛了一碗,白菜香菇猪肉馅的,白菜容易吸水,咬开的时候馅里面还有汁要吮,加乐一连吃了好几个,士乐不动筷,只是看有没有裂开的。“你也吃,虽然过了,咱们也算一起吃了新年论起过年的传统项目,士乐最喜放鞭炮,就和那些街头小孩似的,时常拿着那种一节炮往地上摔炸开。若深究起来,这也不过是士乐逃避现实的一种方法罢了,指望一时离开地球,什么不听,什么不见。他们在楼下放鞭炮,过了零点,也没什么人。士乐先点了一根仙女棒,拿燃着的那头去点炮。一大串炸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是头,他们站在门口看,士乐也不捂着耳朵,只听得噼里啪啦响。加乐并不知道他喜欢放鞭炮是图这个,看他离得近,又像是发起呆来,只用手去捂他耳朵。士乐一惊,转过来看他,楼道里微亮的灯光,加乐的面貌并不清晰,他从家里这样着急赶来,只为记挂他曾经说过一句话。从前这个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在这足以让人无法感受世界的声音里,他只是茫然着,看见鞭炮碎裂的红纸屑飘扬起来,在眼里慢慢模糊。可这个时候,加乐就在眼前,他没有办法再将思绪揉碎散开,只能这样凝视他,一个劲想他。加乐看了一眼还在放着的鞭炮,一双冷冷的手便攀上他脸颊,他甚至可以说是惊诧地看着士乐,他的手掌是一种生长着的藤蔓,指尖若有似无地点在他皮肤上,加乐低头看着他,他在昏暗间,不甚清楚,但他在看着自己,那双圆圆的,曾经常常失焦的眼睛里,此刻,盛得是他。加乐忽然想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去亲吻他,眼睫,脸颊,嘴唇,颈间,告诉士乐,他是他此生珍宝,被他十年如一日地珍藏在心。那双手附在在他耳边,拢住了,炮声式微,士乐的声音,“耳鸣就不好了。”加乐再也笑不出来,那颗怦然的心冷下来,鞭炮燃尽,黑夜寂静,寒冬的冷风吹进他尚未系好围巾的脖颈间,他冻得缩了脖子,开口才觉得自己声音微微颤抖,“我,我再去放一串。”他从这氛围间逃离,抱着自己骤冷的身体,士乐站在门前看他,庆幸着他好不容易缩回的手,再多一刻,他就要紧紧地抓住加乐,并期盼他也这样抓住自己。但他比三年级时的自己有多少长进,还是一样的懦弱胆小,谁都可以把加乐从他手里夺去,他却无能为力,若是这样,还不如从未伸出手去。加乐点着炮仗,捂着耳朵跑回来,士乐再也做不到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不想,他真切感受到了痛苦,他不敢再去看加乐,只是在冗长的响声中沉默地煎熬,光是想到那种场景都足以让他难过哽咽。两串鞭炮放完,却没有人快乐,他们回楼上去,加乐还强撑着笑了下,“我去睡一会,等下再起来回家,否则疲劳驾驶了不好,虽然也没什么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嘴一张一合,士乐点头,他就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他直直扑倒在床上,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那幅画,他顺手拿过来抱在怀里,他掀过被子,骨碌滚到床边,把自己包成一个卷。相框的棱角在心口硌得慌,但他还是抱着不肯放。加乐能藏起淡淡失落,但他妈妈还是从他行为举止里看出一二,连天电话打完都一个人怅然若失地出来喝水,喊他不答应,被热水烫到舌头更不是一两次,他上个寒假也是这样,也恰好是过年的时候。难道这女孩子喜欢逢年过节地伤人心,黄太太不解,眼看加乐直到回去上课才好一点。“你说,他大年夜晚上跑出去,该不是分手去了。”,她思忖半天,对自己丈夫说,“前几天打电话,其实都是为了挽回人家。”“我看你是太有闲心,管他感情生活做什么呢?”,加乐爸爸夹了一筷子凉拌萝卜丝,结果没拌均匀,吃了一大块盐,“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黄太太才不听他说话,“加乐我还不知道,做事还是三分钟热度,可我看他尤其上心,他又有点犟,可不要转不过弯去。”黄先生刚喝一大口水冲味,还没咽下发表意见,听得他太太又说,“我得去瞧瞧。顺便把他那边冬天被子带去一条,拿一条回来晒,放宿舍里都快霉了。”他本是想拦她,可想想自己妻子性格,也不过去嘘寒问暖几声,她忘性也大,说不准见了儿子都不记着要干什么,加乐自然能处理好生活,去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他的棉被确实好久没带回来晒,霉了就不好了。她去时没有给加乐打电话,到了才发现自己许久没来,都不记着他住得那栋楼在哪儿,打加乐电话他也不接,开车绕了好一大圈,只能停下问路,偏就这么巧,遇到的是加乐同班的男生,“黄加乐,听说他早不住校了,在附近租房子住。”她乍一听都傻了,加乐从未提起他已不住寝,又联想到他恋爱的事,心下只觉得懵了。“那他住哪儿,学校附近哪个小区,和谁住一块?”,这男学生只怕也被这连环炮一样的问题吓着,“我,我只知道他不在学校住了,阿姨,您还是亲自问他吧,或者问他室友也行。”黄太太哪有他室友的联系方式,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给加乐打电话,只他瞒着自己这一件,都让她又气又急。“诶,就那个。”,那男生远远叫了一声,就有个长得十分方正的男孩子慢悠悠走过来,他本还嬉笑着,结果看见车里的黄太太,立马变了颜色,她尚且镇定下来,问,“我们开学见过一面,我是黄加乐的妈妈,你是姓张吧。我现在联系不上加乐,家里有急事,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他本来犹豫着,听见有急事,也就不瞒了,“他就住在离学校几站路那个小区,可是具体住几号,我真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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