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市八月,炎热侵袭。周沁接到方晏的电话,说有场晚饭喊他一起,并介绍两位同学互相认识。
赴约那晚,包厢里坐着的一男一女,年纪看起来与她相仿。后来周沁才得知,个子小巧女孩叫况婷,看起来极为伶俐;男孩叫高尧,模样较为朴实。稍晚些,与方晏同来的是市中学的高三教导主任唐老师。
况婷是唐老师班级上的学生,而高尧则和周沁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即将就读的是临床医学。他们的相似之处或许在于,在高三这年受到了方晏的资助。这也正是这场饭局的原因所在,两位同学想要好好感谢方晏的帮助。
“因为有你的帮助,这两个孩子能够继续读书,阿晏,谢谢你。”唐老师没有喝酒,举起手中的茶杯。他一辈子为人师表,桃李满园,在曾经教过的优秀学生面前,依旧满怀骄傲。
方晏淡笑:“我做的都是举手之劳,您才是那个真正帮助到他们的恩师。”他晚上还要开车,也喝茶水,好在这无损交谈的酣畅。
在气氛带动下,况婷和高尧也以茶代酒,向方晏表示了感谢。
周沁坐在那里,觉得此情此景下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自己和他们一样,心里有感激、庆幸,能够在需要的时刻,接住他伸出的援手。她也想如同他们那般,可以云淡风轻地举杯微笑,心无旁骛的,坦然自若的。
可是做不出来,她没有那么纯粹。那些微弱而真实的情绪,轻轻攫住了心脏。这个夏天,如同在心里点燃了一把火束,她要用好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燎原的火焰。
方晏在和唐老师交谈,相邻而坐的三个年轻人也开始了内部讨论。况婷低声问:“方先生也资助了你的大学学费吗?”
周沁微怔,回答道:“我没有要。”
“其实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都已经让他帮了那么久的忙,大学还要继续麻烦。可是没有这笔钱,我家里人不会同意我继续上大学。”况婷继续问,“你是独生女吗?”
不知道为何被问及这样的问题,周沁还是点了头。
“真好,没有重男轻女。”况婷眼神中有羡慕,“你看起来家境应该很不错,怎么会和我们一样受资助?”
打量的眼光萦绕在周沁身上,因为足够年轻而不担心是否会伤害到别人。
这天她穿了件立领改良式连衣裙,开始刻意留长的头发用发卡别了起来,额际散落几缕,有种俏皮的清雅。衣服是姜梦兮挑给她的,说再不穿真是浪费可耻。
没必要和初识的人讲这么多,说她家里不是没有重男轻女,只是人都不在了。对方充满探究,周沁朝她笑笑,盛了一碗汤慢慢饮。
况婷没有在意她的避而不谈,将话语转向另一侧的高尧。奈何男生比周沁还沉默,对于况婷的提问只有简单的字符回复。
一顿饭在唐老师接到电话后宣告结束,将唐老师送上出租车后,况婷和高尧打算去坐地铁,方晏让他们注意安全,然后对周沁说:“走吧。”
看着两个离去的身影,况婷极为诧异:“他们怎么一起?”
“周沁是方先生的侄女。”
“你怎么知道?”
“吃饭时候说的。”高尧个子高,步子迈得也快,况婷需要加快速度才能跟上。
晚饭正式开始前,况婷去了趟卫生间,或许就在那时候漏听了这个消息。亏她刚才还问周沁为何受到资助,人家有亲戚关系。这样一想,那条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裙子也有了解释注脚,对他们这样的家庭而言,还不是寻常至极。
只是她心里生出疑惑,周沁对待这个叔叔,看起来并没有普通叔侄间的熟稔,反而有着某种难以言明的距离感。
开启新生活
因为没有生意场上的虚与委蛇,这场晚饭未让方晏生出疲惫。和老师的见面和交谈,让他显而易见的心情愉悦。
“晚上聊得怎么样?”他按下车载音响按钮,柔和的音乐声在空间中游荡。
“还可以,况婷很开朗善谈。”可实际上,高尧那样沉稳的性格才是周沁真正所欣赏。除了亲近的朋友,她其实很难忍受探究和聒噪。
她问道:“对于赞助过的学生,你会帮助他们到大学吗?”
“会根据具体情况来看,有些人家庭状况很困难,这种的通常会继续缴完大一学年费用。”车子停在斑马线前,红灯漫长,他继续说道,“这是双向选择。”
他给予的帮助,也需要得到当事人同意。最初方晏坚持不要学校公布与自己有关的信息,是为了维护学生们的自尊心,也是觉得没有必要,有些事情的践行,并非为了获取关注和感谢。后来校方和受资助的学生达成共识,彼此都想要向他道一声感谢,这才有了后续的一切。
周沁沉默,他依旧允许她持守着莫名的倔强。
她知道,只要像况婷那样,告诉他自己暑期工虽然做得尚可,然而想要挣到学费、住宿费、生活费等繁琐所需,仍旧是不小是压力。
毫不疑问,只要她开口,方晏会毫不迟疑地伸出援手。可是只要她仍拒绝,他会站在不打扰的距离之外。
问题的症结在于,周沁不愿继续在这份让自己迷茫的关系里,迈进迷雾深处。
一首音乐尚未终了,车子驶进东郡城地下车库。
“况婷送了些特产,我提上去后再走。”
“好。”周沁难免心生敬佩,比起注重礼数的况婷,她所做的真是杯水车薪,连吃饭时敬给他一杯茶,都要做长时间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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