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童咽了咽唾沫,不曾将未出口的话说出来,视线好奇地在阿音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又收了回去,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既然商量已定,阿音就先恭敬地送上了谢礼。崔太医收得坦然,与阿音约定了日子,就将她打发走。
出门的时候只有阿音并那小太监,两人方才走出院门,小太监就忍不住问:“阿音姑娘,为何要过来向这等医户学什么东西,虽说是太医,可也是医户呢。”阿音含笑:“你倒是规矩大。你我说起来也是伺候人的,也不比医户好。这些话以后可休要再提,太医院里的大人们,个个都是有品级的,比起你我,可高贵得多。”
小太监兀自念着宫里头的太监也是有品级的,但阿音不喜,他也只是在心里念。走不得几步,前边阿音就停了下来,他抬头一看,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也是穿着太医的衣裳,见了阿音,脸上带着笑与阿音说着话。
“阿音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王霭云这样问着,心里头却知道若是当真有什么吩咐,也不会这般悠闲地遣了阿音过来。只是心中还是想要问一问。
阿音对他行了礼,在廊下站定了,笑道:“只是得了殿下允许,来跟着崔先生学一点东西。”王霭云听得一个崔字,表情淡了淡,却依旧是笑着的:“阿音姑娘想学什么,怎么不向来问我,反而去找了崔院正?”
崔院正?阿音倒是不曾料到崔太医还有这样的身份,微微睁大眼,讶然道:“奴婢却不知道……之前与崔先生有一面之缘,崔先生允了奴婢可以跟着他学医,故此过来的。”说着她笑了起来:“却没想到,崔先生居然有这样的身份。”
王霭云哈哈一笑:“崔院正很是温和一个人,跟着他学东西,想来心情好了学得也多。”
阿音低了头只是抿嘴一笑,眼睛却落在王霭云的靴子上,溅了几点泥点,也不知道去哪里走了一趟。两人也只是略微说说,就各自错开。跟着阿音的小太监却心中很是艳慕,这位王太医一直给大皇子殿下看诊,能与他这般谈笑风生,阿音姑娘也是狠得信任的,却不知自己哪一日才能到了这样的地位。
一路无话地回了宫中,却觉得宫中气氛凝滞。刚回到大皇子宫中,就被浮云一把抓住,脸色发白:“你去哪里了?”
阿音讶然:“我去太医院了?怎么,宫里头出了什么事?”浮云抚着胸口,绵软无力地坐下来,唇色都发白:“二皇子殿下出事了。”
阿音吃了一惊,连忙问怎么回事,浮云也说得甚是模糊,好一会儿才说清楚。二皇子殿下自晨起就面色不佳,不等用过早膳,就开始腹痛。太后招了太医进来,开了药也止不住,还开始腹泻。小小的人泻了两三次,脸色越发苍白,偏偏太医却还说不出个所以然,又见二皇子恶心,以至于开始怀疑,二皇子是不是染了疫病。
阿音吓了一跳,连忙道:“宫里头怎么会有疫病?也没有只染上一个人的疫病。”
浮云敷衍地点点头,道:“话是这样说,可如今太医院的太医来了大半,连龚院判都过来了,只是找不出缘由来。”阿音想着自己回来时太医院还是一派祥和,只怕是等自己走后消息才过去的,自己慢悠悠地回来,反倒落在后面了。
“二殿下如今……如何了?”她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问浮云。浮云本就脸色发白,听她这一句,脸色更加白似一张纸,唇色都快要变得透明:“如今已经是晕过去了。”
她的声音更低,凑到阿音耳朵边上,轻声说:“听说,脉搏都变慢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阿音听得脸色也开始发白。
宫中如今就三位皇子,大皇子不说,三皇子之前也病过一次,如今二皇子又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风波来。
她定定神,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如今你我这等宫女,也做不得什么事,只能隔空祈祷,求着二殿下早日康复了。”
听她这般说,浮云几乎要哭出来:“太后娘娘如今勃然大怒,说二殿下往日都好好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要么是身边的人伺候不尽心,要么是身边有居心叵测之人,将伺候二殿下的人都拿了在审问。”她揪着阿音的袖子,手上的力气之大,让阿音怀疑袖子都要被撕裂。
“就怕太后娘娘非要问出个结果,那下手审问之人动了手,有人受不住刑胡乱编排起来。”她的声音都已经开始发抖:“你年岁小不知道,当年……行宫里……梅美人一病不起的时候,就这样闹过一次,死了好多人。”
阿音不曾想到还有这般公案在里面,闻言也是惴惴,此时却不敢露出来,强打了精神道:“你休要这般惊慌失措,你我都是大皇子身边伺候的人,一来与此事的关系不大,二来殿下也不会任由那些人胡乱编排到你我身上。”
浮云闻言略微定了定心,却依旧是手软脚软坐在那里动弹不得。阿音却不好多留,留了她在这里坐着,自己出了门去见红琴。
红琴正将宫女们指挥着给大皇子收拾屋子。如今天气渐暖,屋子里那些冬日里的装饰也该换过一遍。见阿音过来,红琴笑微微地让阿音坐了,道:“浮云那丫头可是去找你了?”见阿音脸上讶然之色明显,红琴也是一笑:“那丫头平日里胆子就小,今儿架势大了些,只怕是被吓破了胆。”
她过来摸摸阿音的手,笑道:“你倒是比她镇定。”阿音苦笑道:“红琴姐姐就休要取笑哦我了,如今我已然是满头雾水,却不知道从何问起了。”
红琴扑哧一笑,拉了她往外边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宫里头的事情你也休要说风就是雨,太后娘娘那边确实是闹得架势大了些,二殿下身边平日里贴身伺候的都叫看住了,可也没有闹到如同浮云那丫头所说的那般,就真的用刑审问起来。”
说到底,还是有人被拿下,阿音心中焦灼,见红琴这般言笑晏晏,此时也不得不煞风景地问红琴到底是怎么回事:“二殿下……到底……”
红琴脸上的笑淡了些,也是一叹:“二殿下也是受苦了。太医们至今还在想法子。”她越是说得轻描淡写,阿音越是觉得一颗心浮在半空中,飘飘忽忽地落不到地上,很是不安。
只是红琴这里也是问不出什么了,她也就干脆定神将自己今日出去的事说了一遍,又说已经得了大殿下的同意,若是需要的时候午后就可以去太医院。红琴眸中一闪,脸上越发笑得温柔,口中一连声地叫好:“这也是阿音你的运道,手上有点本事,才好伺候殿下。如今殿下肯让你去学,还特意给你空了时间,对你极好。”她温柔地叮嘱阿音:“殿下这般,你可不要辜负了殿下的期望才好。”
阿音点头垂目,见不时有人过来询问红琴什么地方换什么东西好,干脆又回到浮云那边去了。
方才坐在那里的浮云此时依旧脸色发白地坐在那里,阿音见她状况不妙,让小宫女调了一杯蜜水过来,给她灌了一杯,方才让她醒神,看着阿音只是苦笑:“阿音,我真的怕……”
阿音捏了她的手,一片冰凉,也不知道心里面到底想了些什么,将自己吓到这个地步。于是扶了她去自己的屋子里歇着,让宫女们去倒茶过来,自己记得还有个清心的药丸,想着问她要不要吃,自己先去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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