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是不肯想到此处!
豆大的雨珠打在外面的石阶上,噼啪作响,于地面间激起无数雪白的水花,北堂戎渡穿戴妥当,又让人梳了头,回身见北堂尊越正坐在床边,神情谲暗,莫测难言,不觉便走到男人面前,用手碰了碰对方的肩头,道:“爹,怎么了。”
北堂尊越抬起头,眸色如同窗外阴暗的天空,沉沉欲堕,他看向少年的一瞬,突然就有一股嗜血般地将其吞吃入腹的强烈冲动……男人不动声色地压下这股蠢蠢欲动的念头,眼神转为寻常模样,沉声道:“……本座无事。”北堂戎渡懵不知情地一笑,露出圆圆的酒窝,一手搭上北堂尊越的肩,开着玩笑道:“啧,我还以为你练功走火入魔了呢。”
少年的笑靥仿若最纯净的日光,似乎将室内都照得亮了,那一张脸靠得这样近,端秀挺直的鼻梁,乌黑精致的长眉中隐有桀骜之意,肌肤凝白剔透,唇若施脂,蔚蓝的眸内仿若海面烟波缭绕,依稀总有含情之色,无可自抑地透出一丝风流态度,一见之下,就是惊心动魄的美,亦足以勾起任何人的所有阴暗念头……
一阵带着体温的淡淡清香拂过北堂尊越的鼻端,是沐浴过后的清爽味道,带着某种情色之感,北堂尊越眼神一凛,突然自心底涌起强烈的狠厉与愤怒:这孩子若是生得平常些,若只是普普通通模样的少年,没有这样的风姿体态,没有这样一张轩俊绝伦的脸,又怎会令作为父亲的他生出这种肉欲的冲动,怎会令他产生连自己也震怒无以的惊涛骇浪念头!
北堂尊越忽然之间只觉得烦躁以极,面前的孩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突然间一把拨开北堂戎渡搭在他肩头的手,带着几分压抑的厌躁和怒火,冷然道:“……回你的碧海阁去。”
北堂戎渡懵懵然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本还和颜悦色的父亲,在下一刻,却忽然露出了冷漠厌烦的神情,他一怔之下,随即就以为这只是男人在跟他开玩笑,就像他们从前经常做的那样,因此便推了推父亲的肩膀,懒洋洋地笑道:“干什么啊……”
北堂尊越猛地狠狠甩开少年的手,勃然怒道:“本座说的话,你没听见?!”北堂戎渡怔怔地看着先前毫无预兆就突然翻了脸的男人,下意识地牵住对方的衣袖扯了扯:“……爹?”
北堂尊越突然甩手将少年推开,北堂戎渡毫无准备之下,猝不及防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同时就见北堂尊越站起身来,森然叱道:“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模样!你都多大了,还弄这么个吃奶娃娃的没出息样子!”
他冷眉倒竖,怒目瞪着不远处的北堂戎渡,发泄着心底无穷无尽的烦躁之意,也不知道究竟是气是怒,冷峻的面孔上如罩严霜,咬牙斥道:“你都什么年纪了,还在本座面前撒娇!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奶娃娃?你怎么不去玩儿泥巴!到底是从小儿在女人堆里养了好几年,养得你软绵绵地没有硬性!”
北堂戎渡被这劈头盖脸的呵斥弄懵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话,北堂尊越看着少年那满脸无辜而惊讶的模样,以及眼底微微流动着的委屈之色,心底不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是愤恨又是烦躁,简直压抑不住地想要动手打他,却到底还是强自忍耐下来,低喝道:“还不滚回去!”
外面雨雾如注,激起几许寒意与闷躁,室中也变得有些阴冷,北堂戎渡似乎从茫然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呐呐道:“爹,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生我的气?”北堂尊越冷声道:“本座说了,滚回你的碧海阁!”
向来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北堂戎渡被男人接二连三的粗暴态度激怒了,却还强自忍耐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柔和一些:“我要是哪里做错了,你就说给我听,我自然会改……”北堂尊越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森然呵斥道:“滚回你的碧海阁……你当本座说的话,是在放屁不成!”北堂戎渡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道:“不可理喻……好,我走。”说罢,立时拂袖而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北堂戎渡一路冒雨回至碧海阁,方一进门,早有人迎上前接了雨具,替他换上软底的便鞋,北堂戎渡推开一个丫鬟端上来用以驱寒的热汤,不耐烦地道:“都下去。”众侍人见他脸色阴沉,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遂也无人敢于触霉头,皆悄悄退下了。
外面雨声纷扰,沈韩烟一时并无甚事,便在室中指导孟淳元剑法,孟淳元手持长剑,一面用手小心地抚摩着冰冷的剑身,一面认真听沈韩烟从旁解说,正听到好处,却忽闻一声恼怒的低喝:“……真是不可理喻!”孟淳元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手上登时一颤,立即就只觉一阵疼痛,却是手指被剑锋拉出了一道口子,血珠顿时就缓缓冒了出来。孟淳元疼得直吸气,忙抽出帕子裹住伤口,只见北堂戎渡自外面走了进来,面色阴冷,眼中恼色毕现。
沈韩烟见状,遂迎上前去,道:“怎么弄得这等气色?”北堂戎渡恼道:“莫名其妙!我也不曾惹他,好好儿的,却突然把脸变得比今日这天气还快,虽然他是当爹的,可也用不着把我当成灰孙子,一通狗血淋头地好骂罢!”说着,越想越气,突然间仿佛想起什么一般,立时伸手从右耳上摘下一枚紫金琉宝耳坠,那耳坠上面刻有极为精细的五蝠捧桃图案,十分精致好看,赫然是当年北堂戎渡六岁生辰那日,北堂尊越亲手所赐,就见北堂戎渡将其一把拿下,气道:“我也不稀罕这东西,谁爱戴就戴去!”说着,一手就将那价值千金的耳坠摔在地上,犹不解气,又抬脚欲踩。
沈韩烟急忙拦住,去拾那耳坠,北堂戎渡怕踩到他的手,这才作罢,沈韩烟捡起坠子,托在掌心里,好在此物坚固硬实,倒也并没有被摔坏。沈韩烟将其拢进袖里,这才好言好语地劝道:“长者赐尚且不敢辞,何况是堡主当年所赠之物,你向来爱惜,今日虽一时气恼,却又何必要毁去!”北堂戎渡一摔衣袖,却不再言语,兀自坐下,却想想又生出了一股怒气,遂咬牙冷笑道:“说我打小儿养在女人堆里,养得没有硬性……他凭什么说这种话?我娘用心抚育我之际,他还不知道在哪里风流快活!”沈韩烟见这话已有些不像样,遂不着痕迹地移开话题,道:“北堂,堡主为何突然训你?”北堂戎渡压下火气,静一静心,缓和了脸色,道:“我怎么知道,本来好好儿的,谁知就突然翻脸了!”
正说着,旁边孟淳元第一次见北堂戎渡发火,那眉目之间的厉色竟是与北堂尊越一模一样,心中不禁怯怯,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盏凉茶端过来,呐呐道:“公子……消消气。”北堂戎渡见他手上缠着锦帕,帕上隐隐洇着血迹,不觉皱眉道:“怎么了。”孟淳元摇摇头,“刚才不小心叫剑刃割的。”北堂戎渡接过茶,一口喝干,对孟淳元摆摆手,道:“去玩儿罢。”孟淳元乖巧地点了点头,捂着受伤的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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