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从撤军以后,丘穆陵赫敏一直昏迷着,深入鲜卑草原三百里之后,他才悠悠醒来。他缓缓地睁开双眼,环视了一下自己病榻周围的人。大弟子拔拔太平、步六孤脱脱儿、二弟子拓跋云天,还有一个人刘倾城!
他朝刘倾城点点头,用手指指指自己的胸口,意思是我记得你。然后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九原之战结局如何?”拔拔太平一下子双膝跪倒在恩师榻前:“恩师,弟子不肖,打输了!而且是惨败,我军伤亡九千多,金甲军全军覆没,银甲军伤亡七成。”丘穆陵赫敏长叹一声:“不奇怪,是那个飞将的部队吧。”拔拔太平眼中含着泪水点点头:“就是,他部下六千汉军,只剩下了一千多。汉军各路援军马上就要到达,我不得已才下令撤退的。”
丘穆陵赫敏双眼望着毡帐,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这个不奇怪,我早就看到了,还以为人定胜天,其实人是永运胜不了天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身后的事情,我已经无暇去想了。”他指指拔拔太平,又指指刘倾城。“照顾好老刘,为师欠他的太多了,此生是换不了了,你们替为师还吧。”
“二师弟已经把刘老前辈接到了他的帐幕,以师礼待之。”丘穆陵赫敏点点头。“这方面你不及他多矣,日后救你性命的就是他两个。阿黛尔呢?”拔拔太平的脸立刻就红到了耳根。“被汉人救走了。”丘穆陵赫敏呆呆地看了拔拔太平一眼,一张嘴,一大口鲜血喷出,人立刻就晕了过去。
刘倾城眼疾手快,一出手就是九根银针,电光石火之间插进了丘穆陵赫敏的身体。片刻后,国师才悠悠醒转。“我说你能不能不操那些闲心?大鲜卑是檀石槐的又不是你的!你还怕死得不快吗?瞧你那熊样儿!跟娘们儿似的,整日里哭啼啼的。从今天开始,啥也不管,什么飞将什么和连关你球事儿?”刘倾城一顿夹枪带棒的怒骂把另外三个人吓蒙了,在他们的记忆里,从没有人敢对国师如此不敬??就是大汉檀石槐也不行!
可是怪了,国师反倒露出了微笑:“老刘,你他娘的还是马贼本色,这一辈子看来是改不了了。好!咱老子就听你一回,都他娘的不管了!”
拔拔太平等三人揉揉眼睛,刚才说粗话说得那么顺溜的是国师吗?
马忠坐在马车上副驾的位置,身后是十几辆车,顺着雍门北拐向着中东门方向直直地向东走。两边的行人好奇地看着多列中的两辆巨车,马忠等人早已熟视无睹了,这样的目光他们一路上见的多了。在雍门入城时那个屯长好奇地问了两句,马忠一板脸,一块司闻曹的牌子就扔了过去。那屯长立刻面如土色,一声不吭的放行了。
前面就是张奂的府邸,马忠恭恭敬敬地报名而进。“行了,别玩这套虚的了。你来过火多少次我都记不得了,明明可以刷脸,为什么这么规矩呢?”看门的老军笑着揶揄道。“这是对老爷子的尊敬。”马忠淡淡地回了句,顺手将一小坛葡萄酒塞过去。“这坛酒至少要值五万钱,别让人糊弄了。”老军忙不迭地藏好,眼圈儿却红了。
马忠恭恭敬敬地把吕布的亲笔书信呈上,然后侍立在一边。张奂仔仔细细地看完了信,随手递给旁边的中年人。“伯喈,你且看看。”那中年人风姿秀美,气度雍容,看上去颇有些书卷气。张奂见马忠面带诧异,微微一笑指指那中年人。“马忠,这位便是天下有名的蔡大家,蔡邕蔡伯喈,还不过来见礼。”
马忠听闻连忙上前深施一礼:“原来是蔡大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蔡大家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就是吕使君也常说,若蔡大家有暇,尽可去九原城一遭儿,五原郡别的没有,烈酒美食是管够的。”蔡邕抬起头来看了马忠一眼,颇有些动容的意味。“要说美酒,蔡某可是品尝过无数,舌头早已被喂得极刁,你的酒真能入得我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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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张奂大笑了起来。“伯喈,他还真不是大言诳你,你日日惦记的葡萄酒就是吕奉先亲手所酿!”“真有此事?吕奉先一个武将,竟然能酿出如此美酒?”蔡邕有些半信半疑了。马忠是何等聪明,马上走到门前大喊一声:“来人,把孝敬老爷子的美酒搬上来!”立刻有一二十人川流不息地搬来一坛坛美酒,顷刻间堆成两座酒山。
“老爷子,蔡大家,这大的一座酒山是葡萄酒,比以往的更好。另一座小些的是专门为边塞酿造的烈酒,这是第一批,吕使君说都送来给老爷子尝尝鲜。”马忠说完,亲手拍开一坛葡萄酒,用琉璃杯满斟了两杯,双手捧给张奂和蔡邕。蔡邕接过来略饮一口,酒虫就从喉咙里冒了出来,他端起杯来一饮而尽。闭着眼睛品了好一会儿,才大喝道:“好酒!比上次在宫内和陛下饮的西域葡萄酒好上许多。”
张奂那里也是一般模样,这葡萄酒他早已饮过许多,自然没有蔡大家那样急色。但是酒一入口便觉味道有些微的差异,略略一品,便觉出了差异在哪里了。“这葡萄酒似乎醇厚了许多,不似以往那般爽烈,更多了一丝绵柔。”“非也非也!”蔡大家在那里摇头晃脑反驳了。“这酒甘冽之中透着醇厚,醇厚之中透着微甜,所谓苦中带甜,甜中带柔是也!”这半年来蔡邕来过张奂家无数次,两人早已熟捻,再加上都是诙谐达观之人,素日里经常斗嘴。
但是马忠并不知情,还以为两人为了酒吵起来了,他灵机一动,拍开了一坛烈酒。一阵酒香顿时飘散开来,两个老顽童顿时停止了争吵,鼻翼迅速地煽动者,寻找着香味的来源,终于定在了那坛烈酒上。“此是何酒?竟然如此醇香?”张奂的目光定在了马忠身上。马忠两只手变戏法般变出了两支瓷杯,轻轻放在两人面前,顺手斟上了两盏酒。
那两只瓷杯容量约有二两,是两个渔翁钓鱼的形状,做得惟妙惟肖。两人迫不及待,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哎呀呀,杀死老夫了!这是酒吗?这明明是烈火!”蔡大家跳着脚叫了起来。马忠连忙送上一盏葡萄酒,蔡大家一饮而尽,抬起头来额头已然见汗。“好酒!一杯烈火,一杯冰雪,有酒如此,余生足矣!”张奂虽不似蔡大家一般狂放,老脸却已经通红。“便是这一对儿瓷杯,在东市上也值得万钱!”
“吕使君有言,洛阳多歧路,塞上少行人,两位若是到九原城,一天一石酒还是有的。”马忠悄悄地补了一刀。“哎呀呀,一石酒!那老夫整日里就要醉生梦死了!”这回大笑的是张奂。蔡大家沉默不语,似有心动之意,是呀,洛阳多歧路,塞上少行人,既然洛阳居不如意,倒不如归去了。凭他名满天下的声望,到哪儿没有一碗饭吃?
“伯喈,你晓不晓得,阳球要做卫尉了。”张奂放下酒杯,幽幽地说了一句。“有这事?”蔡大家立刻就坐直了身子,阳球和他有旧怨,曾经迫害过他。仇家即将做卫尉,他岂能不关心?本朝的卫尉是九卿之一,中两千石(俸禄实发两千石),掌内庭宿卫,统辖南宫令、北宫令。“伯喈,卫尉是做什么的你应该清楚,窦武陈蕃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清流外戚手里没抓紧兵权。这次以酷吏为卫尉,其意可想而知。半月前,你上书言七事早已被中官记恨在心。如今仇家又做了卫尉,你若不赶紧开溜,项上人头就要不保呀。”
蔡邕的额头汗出如浆了,一半是因为烈酒,一半是因为害怕??他毕竟是个文人。“唉!这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地???这五原可去得?”张奂脸上笑意更浓了。“吕奉先刚打了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圣眷正浓,此其一也。他是老夫的关门弟子,定会照料好你,此其二也。五原地处边塞,正是你一展长才之地,此其三也。还有,他刚刚上奏朝廷,给他七年时间,不要朝廷一文钱定保九原无恙,这七年之内,想必没有人想动他的位置。至于七年之后嘛,你我都已垂垂老矣!”“这样看来倒也去得,可是如何去呢?”蔡大家又问了个白痴问题。张奂大笑:“你带上文姬,弃官留书就说你南方游历好了。”
马忠已经看出了蔡大家的担心,连忙上前一步说道:“蔡大家,我已经为您做好了逃亡的准备,请移步院中细看。”“哦?”蔡邕有些不解了,张奂老爷子却大步走出去了。庭院里停着两辆巨大的马车,车身高度竟然到了成人的胸膛,有四个巨大的车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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