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坡。
甲阳确定不再会有援兵的时候,凶狠地望向了曹云。
只说了一句装神弄鬼,就毫不犹豫地下令进攻。之前退兵本就是权宜之计,在探清神武军虚实之后,就可以放手一搏了,从兵力上来说,古贺大军本就有优势,如今被戏弄一番,更是激励了士气,望向神色疯狂的族人,甲阳心头一动,经次一役,古贺再也不用蜗居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了,他的人民也可以如燕人一般过上平静、富饶的生活了。
看着迎面而来的古贺人,曹云浅浅地笑了一声。身边的亲兵听到,吓了一跳,惊恐地问道:“主帅?”,曹云抬手制止了他。
曹云也知道拖下去就是胜利,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再与古贺军打持久战了。
朝廷的书信就如同一道道追命符,在决战前夕,甚至一夜三封加急催他回京。临阵换将,是军中大忌,但父皇就是拼着国破家亡,也要他的命,他实在不懂,他从来就没有懂过他的父皇。
还有三大豪族,他们是卡在他喉咙的几根利刺,他想把他们拔出来,他们却想扎的更深。说来也可笑,几乎自己所有的亲人都来自豪族之首的周家,可自己最终还是要和他们不死不休。
他呕心沥血,重新建设了神武军,可他知道,神武军不可能打败古贺大军,拼着不要命也最多是重挫古贺,但他太需要这个机会,只有这个机会才能够让他建立不世功勋,让父皇不敢杀他,让他借机清理三大豪族,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活着,为什么让自己活着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
他从小就听闻父皇母后的典故,只是未曾明白,父皇如此爱护母后,却对自己如此薄情。母后的乳母说,是因为他长得像极了母后,父皇怕触景伤情,才对他避而不见。他敬重父皇,小时候总是躲开,怕父皇看到自己伤心,可后来才知道不是怕看到,是不想看到。
神武出征那日,父皇迫于舆论压力亲自践行,他跪在他的身前沉默不语,父皇压住厌烦,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第一次,他不想和他说话,最终父皇拂袖而去,衣角擦过他的眼睛,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这次曹云没有哭泣。他唯一感谢羲和帝的就是把他送到了神武军。
刚开始自然受到众多刁难,可这比起父皇给他的难受自然不算什么,三大豪族根深蒂固不必说,可底层的士兵却让曹云欣喜,在他们身上,曹云知道了投桃报李,原来自己的付出也是会收到回报的。
在神武军的半年多,虽然惊心动魄,甚至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但第一次,曹云知道了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母后的乳母说母后是她见过最好的女子,那么善良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皇后。说到曹云时,乳母婆婆心痛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她说总有一天他也会遇到一个倾心待他的人。
最开始的几年,曹云也是想过的,可随着对自己处境越发清醒的认识,曹云最终绝了这个念头。自己一人已然如此艰难,再多一人终是连累。所以,当其他皇弟子嗣成群时,28岁的曹云依旧孑然一身,连个侍妾都没有。
到神武军只有半年多,曹云却觉得活得比以往的二十几年都要多,这种手握自己命运的感觉如此美妙,曹云根本不能想象以前的日子是如何过来的。
知道自己羽翼渐丰,父皇那边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既然已经享受过了自由,那盛京那座牢笼就不可能再呆片刻了。曹云知道自己正在和父皇决裂,一步一步,踏过亲人的尸体,走向最高的那座王座。一如父皇和所有祖先。
只是时间还是不够。
最后的时刻,曹云想起最多的居然是父皇,乳母婆婆总是告诉他,母后有多么爱自己,但自己记不得她的样子。倒是父皇,有很多的背影。
知道援军不会再来的时候,曹云更多的居然是释然。他随母后,到底太过温厚。他这一生不懂恨,知道这里会是自己最好的结局。没有死在父皇手上,亦没有死在周家手上。只是,有些愧对那些死心塌地的将士了,自己许给他们的一统江山、万世太平终是没有做到。
曹云想起李云舒提起夫人时无法抑制的温柔,他其实是有些羡慕的,在他28年的生命里,除了母亲的乳母给过他些许关怀,他从未感受过任何温情。所以他要保护李云舒,让他远离战场。他知道柳州李肃辩才无双,但也不指望他能说服三大豪族的私兵,决定权一直掌握在外公的手里,外公很痛母亲,但,外公终是放弃了自己。
马王坡的战场是一个修罗场,所有人都不要命的砍杀,然后倒下。甲阳看着亲自上阵的曹云,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是个可敬的对手,但注定要埋骨马王坡。
李云舒始终望着马王坡的方向,一瞬间又抓住了之前在马上的感觉。
曹云说过的,我保你无事。
一滴眼泪划过李云舒毫无血色的脸,这便是你的安排么?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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