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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冬雪送太爷（第1页）

祁隆三年，岁末阴雪。

新阳城南，一大片矮坊趴卧在雪中，隐约还能看见些许高低错落。

时近傍晚，天空低垂阴暗，街头巷间，冷清静甯，偶见三俩行人，也是行色匆匆。坊间火光寥寥，少有人家有炊烟升起。

祁隆三年是大荒之年，这年春耕遭遇大旱，农户们的秧苗，很少有熬过十天就晒干在地里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八月，饥民们纷纷奔进大荒山，摘取野果，猎杀一些野兽充饥。可是僧多肉少，抢食械斗，时有发生，死伤之数不下于饿死之人。

本以为这算消停了，谁料年末这场雪又是连绵不断，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雪冬又该如何度过呢？

一声稚嫩的哀嚎，打破了雪夜的宁静。

“太爷爷，太爷爷…”

坊间一处破墙根下，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斜倚着，跟前一名五六岁小童，时不时的拍打着老者身上掉落的雪花，可是幼童手小，气力不大，雪花依旧是纷纷落下，不一会儿，老者就有被雪埋的危险。

突然老者微微一动，缓缓坐起，伸出干枯黝黑的手掌摸了摸小童的头，轻声说道：

“张立吾孙，太爷就要走了。”

老者顿了顿，用力的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着最后一点气力，想把最后的话交代完成！

“太爷爷…”

小童表情由悲转喜，往老者的身上钻去，就像平时一样，小手紧紧的抱着老者，带着哭腔，亲昵的叫着。

“立儿，记住！你父亲叫张恒，是大羽帝国的大将军，你娘叫姬若云，来自洛阳国。”

老者长呼了一口浊气，又缓缓坐正了几分。此时在夜光下，略微能看清一点老者的相貌，稀疏的头发，挽在脑后，眉毛雪白发亮，不知是挂了冰碴还是本身就很长，如一条长虫挂于脸颊边，说是脸颊其实就一副包着层皮的骨头，两眼已然不见光亮，鼻子塌陷，嘴唇微抖，几缕斑驳的胡须上挂着雪花，也在微微抖动。

“立儿，太爷走后，你去找醉意坊的刘老头，就是那个铁匠爷爷，他会保护你的。”

这回老者声音大了一些，也稳了一些。

“太爷爷，你要去哪里？不带立儿一起去吗？立儿也要去，立儿要一直跟着太爷爷…”

小童又嗷嗷地哭了起来，老者叹了口气，轻抚着小童的脸蛋，说道：

“太爷，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没办法带立儿一起去。立儿要快快长大，长大以后呀，你就知道太爷去的是什么地方了。

等哪天立儿跟太爷这般老了，也会去到那个地方，到时候呀，你还能再见到太爷了。”

“真的吗？太爷爷，那立儿马上就要长大了。”

小童突然站了起来，跑到旁边一节塌了只剩半肘来高的矮墙上，站了上去，高举着一双小手，边挥舞边叫着：

“你看……太爷爷，你看……立儿长大了！”

老者望着孙儿的身影，本来微微抬起的手，瞬间软了下来，身子也跟着缓缓倒下，倒在了雪地里。

“太爷爷…太爷爷…你怎么了？太爷爷…”

小童立马跳了回来，用尽全力想去拉起已经倒下的老者，可是他做不到了！

这一次更大，更持久的哭声，响彻了这片矮坊区。

过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巷口出现了一名男子，单衣单裤，颤颤巍巍的踩着雪过来了，看到这一幕，也是一声叹息。

“张立，你太爷爷归天了！”

这名中年男子轻声的说道。

小童看到来人立马跑了过来，边拉着来人的衣角，边大叫道：

“连大叔，连大叔，你帮我拉一下太爷爷，太爷爷他倒下睡着啦，我叫不醒他，连大叔…呜呜呜…你帮我拉一下我太爷爷…呜呜呜…”

小童的声音已经快哭哑了，渐渐地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

“张立，你太爷爷归天了，也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不能呆在这里，你跟我走，我家里还有点吃食。”

中年男子这次的话，语气有了起伏变化，脸色也变得威严了几分。

他显然是知道五、六岁大的小娃，要是闹起来那就没边了。所以他利用了一些语气的变化，用严厉和不容置疑的眼神来威慑小张立。

小童也是受到巨大刺激后，心神不稳，加上饿了，也哭累了！听说还有些吃的，也就止住了哭声，抽泣着跟中年男子回家去了。

这场雪下半夜停了，此时小张立已经沉沉睡去了，但脸颊上的泪痕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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