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的时候是正午,只剩下一个时辰了。借着在展昭和白玉堂办公的时候,季沙避开众人,来到地牢。他在开封呆了有大半年了,衙役和狱卒都认得他,并没有多问,将他放了进去。
季沙提着狱卒给他的灯笼,在黝黯的地牢里缓缓前行。其实他并不需要这些多余的工具,考虑到过几天的那个术士要耗费大量的灵力。最近这段时间,他都不敢像平时那样滥用灵力。之所以来这里是想看陈世美的情绪,如果他求生欲望过强,在死后灵魄根本不会立刻去投胎,而是踯躅在肉身附近,那么想要做法让公主养的那个鬼借尸还魂就会麻烦的很。不如趁早动手,给他下上往生咒,让灵魄在脱力肉身的一刻就进入轮回。
走廊的尽头是关押陈世美的牢房,漆黑的狭小的走廊让季沙莫名的紧张。季沙把灯笼向牢房里探了探,陈世美依靠在墙壁上,虽然身着囚服但是他的仪容却没有一丝凌乱。他的表情平静的吓人,如果现在他是扑到牢门上大喊救救我,或者大声咒骂季沙都可以接受。但是如果波澜不惊的状态让季沙有些不知所措。
“季先生。”陈世美忽然开口了。
“哦。”季沙应了一声,原本想叫他声驸马爷的,但是这个称呼现在看来似乎格外讽刺。季沙把灯笼插到牢门的锁别上。在贴近牢门的地方蹲了下去。
“刚刚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出现。”陈世美转过头看着季沙。这似乎是季沙第一次这么近这么真实的观察他,浮华褪尽后亦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我会给你超度的。”季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点。“驸马爷放心上路吧。”
“你来这里就是要和我说这些?”陈世美的嘴角微弯,像是在嘲讽这世间的虚情假意,又像是在自嘲。“原来妙元是想让我去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季沙楞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妙元是明华的名字,长公主身份高贵,庶民只能称呼她的封号。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陈世美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知道妙元心里想得是什么。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身边,现在还要我去死。季先生,你能告诉我么?”陈世美站起身,向着季沙的方向走过来。
“因为只有你死了,她爱的人才能复活。”事已至此季沙不再隐瞒,就算陈世美什么都知道也是无力回天,这一死劫他是逃不掉的。季沙拿出一张符纸捏在手里,随时准备给他下咒。“公主养了只鬼,养了很多年,你们的灵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只要你死去,他就可以借你的肉身起死回生。”
“原来是这样。”陈世美点了点头,表情依旧沉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妙元单单要嫁给我,那么多比我优秀的人,偏偏选了我。你这么说我就释然了。”
“你不恨她?”季沙诧异的询问。从陈世美的话语里可以听出他对明华的爱意,结果不过是明华爱情的一个牺牲品,季沙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平静的面对这一切。
“恨么?”陈世美抬起头盯着季沙卡在锁别上灯笼,这是他这两天见到的唯一的光亮。“怎么会恨她呢,就算不甘心,但是只要想到她就不会了。妙元。妙元。”陈世美低低的喃呢,明华会不会知道,陈世美是那么爱她,爱的可以不顾一切,如果知道,那么她会不会依旧这么决绝的亲手送他去死。
“季先生,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如果可以,我会尽力。”季沙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有余地的肯定。
“我死了以后,你带着秦香莲去通宝钱庄。找那里的掌柜,他会给你一张地契,那是我给她置备的一所宅子,仆人们都是签的死契。让她带着孩子们去那里。”
“好。”季沙点点头。一直以为陈世美是个贪恋繁华的小人,想不到他竟然一早就给自己的发妻和孩子留好了后路。季沙说不清该怎么评价他,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他做的这些抵不过他对发妻的背叛,却让人恨不起来。
“谢谢你。我没有更多的牵挂了。我死以后,大家都会过上更好的生活。香莲是,妙元也是。真的很想看看妙元真心真意的笑容是什么样子,一定是倾国倾城。”陈世美把手背贴在膝盖上,缓缓的叙述。“我是益州人,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我是独子。十八岁那年,生意出了变故,家底赔得一干二净,家父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不出一个月就没了。没多久,家母亦随他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自小喜欢舞文弄墨,不会做生意,也没有力气。好在我在十六岁的时候就通过了乡试。进京赶考成了我唯一的出路。
在均州的时候,我遇了贼。随身的盘缠都被强空,流落街头。是香莲的父亲收留了我。他让我留宿在他家,秦大叔他是很本分的庄稼人。有一儿一女,儿子已经娶了媳妇搬了出去,只有待嫁的小女儿还留在家中,就是香莲。我在他们家住了半年,靠给乡里的孩子教书赚点钱,一部分存着,一部分给了秦大叔权当房租。
原本打算筹够了盘缠去参加明年的殿试。谁料秦大叔忽然染上了恶疾,从发病到去世只隔了短短半个月。处理秦大叔的后事,我想要送香莲去她兄长家。她却不肯,抓着我的手臂一直哭,直到那时,我才知道香莲早已对我情根深种。我欠了秦大叔的恩情无以为报,所以我娶了香莲。我并不喜欢她,但是只有娶她,我才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她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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