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老爷没有说话,他转身在书柜上翻找着什么。他摸到一把匙,又打开了一把锁,把写好的东西给拿了出来。
“阿宽,这个,你务必要保管好,千万不要让别人拿了去。”郝老爷小声说。
阿宽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会好好收着的。这是?”
“这是我立的遗嘱。”郝老爷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啊?老爷!你干嘛要立遗嘱?你怎么了?”阿宽担心地看着郝老爷,他比刚才吃饭的时候看上去又老了些。
郝老爷靠在椅背上,语重心长地说:“少爷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就靠这份遗嘱了。我没什么信得过的人,除了你。你对少爷是忠心耿耿的,这我都看在眼里,所以,这遗嘱你务必保管好,这关系到少爷和你以后的命运。”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家里发生什么事儿了?”阿宽不理解为什么郝老爷会有这样的担忧,在他看来,郝少爷继承家产和家业是顺其自然的事,何必偷偷摸摸地立份遗嘱交给他保管呢?
“唉,说来话长……自古以来,最复杂的就是人心了。虽说景兰的大伯伯和大妈妈是我的亲人,也是他的亲人,可和他们自己的儿女相比之下,景兰他终究还是个外人。现在我还活着,他们看我在,也不敢拿景兰怎么样,毕竟家里的财产和店铺大半都在我这里。但我要是哪天突然走了,这天,就要变啦……”
阿宽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他从没有想过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听郝老爷这么一说,他也就明白了。“老爷,您说得对,还是老爷想得周到。”
“唉,我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景兰了。不过他这次回来,我看他身体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不少,这多亏了你呀!你放心,只要你对少爷好,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从现在开始,你的工钱我给你翻倍,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你真心对少爷好,我保你这辈子不愁吃穿。”郝老爷只能把少爷委托给阿宽,阿宽没有私心,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老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对少爷好,是因为少爷对我一直都很好,我不能知恩不报呀。而且我对少爷好也不是为了钱,就算没有钱,我也会对少爷好的。”阿宽着急地解释道,他并不是一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即便他只是个下人。
“你不用说那么多,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求你时时刻刻护着少爷。他从小被我保护得太好了,心思单纯,总觉得别人都跟他一样,没那么多坏心眼儿。所以还得你帮他多看着些,多提醒提醒他。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可就是他最亲的人了。”郝老爷真诚地看着阿宽的眼睛,只求他替自己继续护着儿子。
“老爷,您别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阿宽激动地眼睛都红了。少爷也对他那么好,老爷这么信任他,他觉得就算死也值了。阿宽知道,老爷这么说、这么做,一定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一想到这儿,阿宽心里也觉得很难过。
“人啊,都会死的,只是迟早的事儿。他上大学了,不能天天在家陪着我,我们见面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也许就没有下一次了。”郝老爷背过身子,抬头看着书架上的书。
阿宽看着郝老爷的背影,知道他一定是哭了。阿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老爷,他只知道老爷是天,老爷要是真的走了,那这个家的天,也就塌了。
“回去吧!你赶紧回去,好好照顾少爷。记得把遗嘱收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等我走了以后,你就把它交给少爷,少爷自然会得到他应有的东西。”
阿宽看了看老爷,他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儿,老爷您尽管吩咐。”阿宽把那张遗嘱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衣服里,便退了出去。他轻轻地掩上了门,无奈地摇了摇头,离开了。
“景兰啊……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爹也只能陪你到这儿了……”郝老爷的遗嘱交出去了,心里也踏实了很多。他不怕死,只怕自己死得突然,来不及给儿子铺好以后的路。他知道,就算自己不生病,也不能陪儿子一辈子,儿子总有一天是要独自远行的。
阿宽在走廊上发着呆,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亲眼见证了。老爷对少爷是真的好,从小处处护着他,做的唯一让少爷不高兴的事,应该就是让少爷娶阿莲了。阿宽很感动,也很羡慕,他是没有人疼的,他也早就不记得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了。阿宽感觉自己像是从天上直接掉下来的一样,没任何人跟他有关系,他也没有任何亲人。他就像一片落叶,被风无情地吹走,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棵树上落下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飘到哪里去。
阿宽知道自己的使命之重,虽然自己只是个下人,可郝少爷未来一半的命运正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这辈子是要和郝少爷捆绑在一起的,少爷好,他就好;少爷不好,他也不可能好。
阿宽摸了摸自己衣服里的那张遗嘱,他和郝少爷未来的命运,就都在这张纸上了。
“阿宽,你怎么才回来?爹找你什么事儿?”郝少爷在屋门前逗弄着鸟笼子里的鹦鹉,还没有去休息。他知道父亲支开大家单独找阿宽,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少爷,老爷他……”阿宽想告诉少爷这个秘密,可他又想起老爷百般叮嘱,要在他走之后才能拿出这张遗嘱。为了不多生事端,他还是选择了暂时隐瞒。“老爷他问我,你最近怎么样,还让我好好照顾你。”
“就这些?”郝少爷有些不相信,这分明是可以当面问的事儿,为什么要喊阿宽私下去说呢?郝少爷直接问:“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儿?”
“这……确实有一件。”阿宽飞快地在脑海里思索着,他凑到郝少爷耳边说:“老爷给我涨了工钱,翻了一倍呢!让我继续好好照顾你。这不是怕别人知道了眼红嘛!”阿宽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这样啊?这是好事儿啊,恭喜你!看来,你得请我吃顿好的了。”郝少爷拍了拍阿宽的肩膀,“父亲说得对,这段时间,你可是起了大作用了。只怪我还没那个本事给你付工钱。”
“不用不用!少爷,我跟你在一起,有的吃有的住,就已经很好了!我要钱做什么?”阿宽赶紧摆了摆手,说自己不要少爷的钱。
“阿宽,你再等等,等我有钱了,你的工钱我来付。一码归一码,你也不能白干活儿呀。”
这次算是躲过去了,阿宽点了点头说:“好!我都听少爷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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