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沣听了这样一番话,心里倒像是若有所动,过了片刻,忽然微笑“尹小姐远道而来,总要让我略尽地主之谊,明天我想请尹小姐到舍下吃顿便饭,不知道尹小姐是否肯赏光。”
静琬推辞了两句,也就答应了下来。慕容沣又问“不知道尹小姐下榻何处,明天我好派人去接。”静琬就将旅馆的名字告诉了他,他眉头微微一蹙,旋即含笑说“承州是偏僻的小地方,比不得乾平的故都繁华,这间旅馆只怕委屈了小姐,三家姐与尹小姐颇为投缘,家姐也颇为好客。尹小姐若是不嫌弃,能否移趾于此”
静琬听他说到要请自己住到陶府里,心里自然略觉得异样,略一迟疑,见他目光炯炯,一双眼睛瞧着自己,那眼里仿佛无边暗夜,深不可测。她顷刻间就有了决断,说道“只怕打扰了三小姐,十分过意不去。”
他唇畔浮起笑意,说道“家姐是十分好客的人,尹小姐放心。”他一面说着,一面就按铃叫人,因知道是他在这里,所以并不是陶府的听差,而是他自己的侍从进来听侯差遣,他便将地址告诉那侍从,吩咐说“去取尹小姐的行李来。”又说“告诉三小姐一声,说我有事请她过来。”
慕容家是旧式的家庭,慕容宸故世之后,慕容沣实际就是家长,三小姐虽说较他年长,但听得他派人找自己,过不一会儿就来了。慕容沣便告诉她说“三姐,我替你邀请了尹小姐住在这里。”三小姐略觉意外,旋即马上笑道“我当然求之不得,尹小姐肯赏光,那真是太好了。”亲热的牵了静琬的手,说“我只怕尹小姐会嫌我这里闷呢。”又说“尹小姐若是不嫌弃,就住在西面的那幢楼好不好地方虽然小一点,但是楼上楼下,四面都是花园,很幽静的,而且前面就有一道门,若是有事出入,比方上街,也不必绕老远的路从大门出去。”
陶家本来深宅大院,闲置的房子很多,三小姐亲自陪了静琬去屋子,那一种殷勤,又与初见时不同。那幢楼虽是空着,但每日自有下人打扫,收拾的纤尘不染。楼下是
客厅与两间小厅,并小小一间餐室。楼上是几间睡房,当中一间极是宽敞,一式的西洋陈设,三小姐叫上房当差的一个丫头兰琴收拾了簇新的被褥,铺在那西洋弹簧床上,说“这都是极洁净的,尹小姐尽管放心。”又指着兰琴说“这妮子还算听话,尹小姐这次没带人来,就叫她先听着尹小姐差事吧。”
静琬自然连声道谢,那睡房是西式的落地长窗,推开了出去,原来是露台。天上倒是满天的璀璨的星斗,照在那树荫深处,疏疏的几缕星辉。风吹过枝叶摇曳,她瞧见不远处墙外是一条街,对面便又是水磨砖砌的高墙,一眼望去树木森森,隐约可见连绵不断的屋子,并有几幢高高的楼顶,瞧那样子,像是重重院落,一座极大的深宅。
因那街上有煤气路灯,极是明亮,照着对面院墙上牵着的电网,电网上缚了许多小铁刺,墙上插着尖锐的玻璃片。街角拐弯处正有一盏路灯,底下是一个警察的岗哨,那墙底下隔不远就有卫兵,背着来回走动,分明那院墙之后,是个极要紧的所在。她不由问“那是什么地方”三小姐抿嘴一笑,说“那是督军行辕。”静琬不由噢了一声,才知道那就是人称“大帅府”的九省巡阅使督军行辕,原来这幢楼与帅府只是一街之隔,怪不得这位三小姐如此安排。
第二日中午慕容沣就派人来接她。来人虽然是一身的戎装,但人却是十分斯文和气,见了静琬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尹小姐好,我是六少的卫戍队长沈家平,六少派我来接尹小姐。”
她虽然早有预备,可是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她自恃胆色过人,坐在汽车上,终于也镇定下来。本来陶府与帅府就相距不远,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汽车一直开进去,又走了老远,才停了下来。早有听差上前来替她开了车门,原来汽车停在一幢十分宏伟的青砖楼房前,楼前是西洋式的花圃,时值春末,花叶葳蕤繁盛,十分好。听差引着她进楼里去,一路穿过殿堂一样的大厅,从走廊过去,是一间花厅,陈设倒是西式的,铺着整块的地毯,踏上去绵软无声,地毯上极大两朵芙蓉花,一圈儿沙发就簇在
那花蕊里一般。她刚一坐定,就有人奉上茶来。
她吃着茶等了一会儿,忽听隔扇外有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进来“真是抱歉,让尹小姐久等了。”正是慕容沣,他在家中穿了长衫,英气尽敛,那样子倒有三分儒雅了。她袅袅婷婷的站起来,他见她今日是西洋式的长裙,越发显得身姿娉婷,见她落落大方的伸出手来,忙与她行了握手,说“本该亲自去接尹小姐,但上午临时有一点急事,所以姗姗来迟,请尹小姐见谅。”
静琬说“六少身系九省军政,日理万机,倒是我一再打扰,十分冒昧。”慕容沣坐下来与她闲谈些承州风物,过不了许久,就有听差来说“厨房请示六少,已经都预备好了。”慕容沣说“那么就先吃饭吧。”起身忽然一笑,说“请尹小姐宽坐,我去去就来。”过不一会儿,慕容沣换了一身西装来了,含笑说“今天请尹小姐试一试家里西餐厨子的手艺。”静琬见他换了西装,更是显得倜傥风流,想着这个人虽然是九省巡阅使,但毕竟年轻,和寻常翩翩公子一样慕时髦。又听他说吃西菜,于是说“六少太客气了。”
慕容府上的厨子,自然是非同等闲,做出的菜式都十分地道。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但有一大帮听差侍候着,招呼得十分殷勤。刚刚上了第二道主菜,一名听差突然来禀告“六少,常师长求见。”
慕容沣说“请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听差就引了那位常师长进来,静琬见此人约有五十上下年纪,模样极是威武,一开口声若洪钟,先叫了一声“六少。”那常师长见着静琬,暗暗诧异,一双眼睛只管打量着。慕容沣因他是慕容宸的旧部,向来称呼他为“常叔”,问“常叔想必还未吃饭,坐下来随意用些。”那常师长本来气冲冲的前来,因有外人在场,一肚皮的火气忍住了不发作,闷声道“谢六少,我吃过了。六少能不能单独听我说两句话”
慕容沣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尹小姐不是外人。”他因为未曾结婚,所以向来不在家里招待女客,常师长一想,觉得这位尹小姐定是特别之人,他是跟着慕容宸征战多年的旧部
,许多时侯都是在慕容宸的烟榻前请示军机,慕容宸晚年最偏宠的一位四姨太太,总是在一侧替慕容宸烧烟,他们向来只当是视而不见现下便也将静琬视而不见,开口说道“六少答应调拨的军粮,到现在还没有到尚河。”慕容沣说“眼下军粮短缺,你是知道的。”常师长问“那为何六少却拨给刘子山一千多袋白面”慕容沣说“刘子山领兵驻守沧海,与颖军隔山相峙,自然要先安稳前线的军心。”
常师长大声反问“难道我常德贵就不是在领兵与颖军对峙六少为什么调军粮给沧海,却不肯给我们尚河”慕容沣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说“常叔别急,等这一批军粮运到,我马上给常叔调拨过去。”常德贵哼了一声,说“六少这样厚此薄彼,偏袒刘子山,真叫我们这些老兄弟们寒心。”慕容沣淡淡的说“常叔多心了,都是一军同袍,我怎么会厚此薄彼。”常德贵又哼了一声,说“六少从外国回来,喜欢些洋玩意儿,刘子山会些洋框框,六少就对他另眼相。洋人的东西,花里胡哨,只是花头好。打仗还是一枪一弹,真拼实干才能赢。六少一味听着他们胡乱教唆,迟早有一日后悔莫及”
慕容沣说“常叔何必动气,你只是要粮,等军粮一到,我就给你运过去就是了。”那常德贵嘿了一声,说“那我可等着。”说了这句,就说“六少慢用,我先告辞。”
他走了之后,静琬听着慕容沣那餐刀划在银盘之上,极清晰的一声,他就将刀叉都放下了。他见她着自己,笑了一笑说“他们都是领兵打仗的粗人,平日说话就是这样子,叫尹小姐见笑了。”静琬轻声道“六少既然将我视作朋友,何必这样见外”慕容沣说“总归是十分失礼,原本是想替尹小姐洗尘,谁知道这样扫兴。”又说“晚上国光大戏院有魏老板的武家坡,不知尹小姐肯不肯给个面子,权当我借花献佛,借魏老板的好戏,向小姐赔礼。”
他说得这样客气,静琬不好十分拒绝,说“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六少成全我想去望一下许建彰。”慕容沣说“这个是人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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