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凉的雨夜,无月。
我静静坐在暗牢里,一身简单素净的白衣血色尽染,痛感早已麻木。衣衫破败之处隐约可见新旧伤痕,深浅不一。
我已熬过了鞭刑,苍白的唇上因忍耐被咬出数道伤痕,风从窗口涌入,带起鬓边的碎发,整个人仿佛都镀上了一层破碎的凄凉感。
浸了湿意的铁锁颇为生涩,链条拍打在牢门上咯吱作响。
“上官姑娘,风长老为重犯,您尽快。”
“有劳。”
旧尘山谷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即便她打了伞,浅青衣袍边缘仍旧被雨水打湿。
上官浅在我身旁坐下身,将随身带的食盒打开,又从袖口拿出郁川膏塞进我手里,凑近我耳边低声说道,“远徵弟弟很想来,被角公子拦住了。”
“跟他说我无碍。”
听到我的话,她垂下眼眸,顿感喉咙哽咽,面上情绪平淡至极,却又让人感觉到她深藏的无力感。
“我以前常觉世道不公。”上官浅顿了顿,盯着窗口的雨幕说道,“孤山派惨遭灭门,我受点竹欺骗而加入无锋,接受任务不过想争个自由。”
我心里清楚宫尚角已将我们的计划与她全盘托出,偏头看她容色凄绝,忽而有些心疼。
“我很羡慕你。”她望向我,唇角微勾,眼尾却落下泪来,“即便如此,徵公子仍选择相信你。”
“而角公子至始至终都不会真正相信我。”她抬手从袖口拿出一个青玉瓷瓶,倒出一粒褐色药丸。
宫尚角斡旋江湖多年,他很难相信任何无锋之人,让上官浅出宫门向无锋传递假消息,服毒是牵制她的最简单之法。
我叹了口气,冷风寂寂,拂得人眼睛泛红。
上官浅仰头将那药丸吞服下去,未有一丝犹豫,“他和徵公子都认为我进入宫门不过寻求自保,伺机向点竹寻仇。”
“甚至我自己当初进入宫门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的经历不容许她相信感情,以前上官浅从不相信真的会有人因爱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性命,直到那日我为了救宫远徵,不惜与异化之人同归于尽。
“如果上元节遇刺为真,我想你还是会倾尽全力救远徵弟弟,对吧?”她苦笑一声,微微低下头,柔弱的背脊弯下去,“如果换作是我,角公子……”
我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怜惜,“我想他也会救你。”
此时我确定她对宫尚角动了真心。
狠心来讲,这或许也能成为宫尚角牵制她为宫门效力的筹码。
多年前上官浅不顾一切毒杀点竹,却意外让点竹逃过一劫,之所以一直为无锋效命,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再次报仇。
她吃了太多苦,在无锋走得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一般,她的人生总是充满利用与被利用,猜忌与被猜忌。
之前她求过我,为她报仇,眼下这一日终于要来了,她迫切地想要结束这一切,却又犹豫结束后自己该何去何从。
听了我的话,她轻笑一声,眉眼间藏不住的无奈与苦涩,“角公子应该不会爱上只为活命和报仇的我,他的妻子该出身世家大族,明媚温柔才是。”
“那样的女子,他见过太多了。”我撤身倚在墙上,眼眸放空,回忆起过往的种种。
宫门如此之大,旁系盘根错杂,倾心宫尚角的女子不在少数,这么多年却没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尚角哥哥说过让别人害怕,总比害怕别人要好。”我弯起眉眼,眼底却闪过一丝寒意,“宫门从来不是什么安乐之地。”
“他如果动了心,绝不会是因为对方的温柔与真情。”
我偏头看着她,肯定道,“与他同样的狠绝与不择手段,才会真正打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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