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瓷座在湿烂的木桌上不停旋转,发出“吱吱呀呀”的奇怪声音。
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轻轻趴在门板上,露出半个身子,探过脑袋躲躲闪闪朝屋子里望去。
粘满泥泞的双手,一圈又一圈,好似捧奉宝物般紧贴在瓷座边缘,跟随它的节奏,渐渐捏出形状。
“妈妈……”女孩轻声唤道。
颤抖虚弱而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响,屋子里的人,不可能听不到。
“妈妈……”胆怯地朝外迈开一小步步子,女孩稍稍抬高嗓音,再一次轻声唤道。
双手支撑之下,瓷座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薄的瓷壁也映射着那双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妈妈……我肚子饿……”
“哐嘡”
和着女孩余音落地的,还有原本一尊静静伫立在女子手边早已烤制完毕的纯色瓷具。
“肚子饿?呵呵……”
女孩浑身瑟瑟发抖,脚步下意识不停向后退,直到双手死死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退无可退,两眼恐惧地直勾勾望向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
胸口衣襟一紧,毫无防备的,整个人被瞬间拎起,朝着屋子中央那张湿烂的桌子狠狠摔过去。
女孩孱弱的身子在空中抛出一个优美的弧线,与此同时,落地的瞬间,满地的瓷片碎渣在女孩的掌心,刻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肚子饿?就凭地上这堆一无是处的垃圾你也好意思喊肚子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蠢货!给我继续做!什么时候做好了什么时候吃饭!做不好就饿死算了!当我从来没生过你!”
尽管掌心的痛一阵阵钻心而来,女孩还是连哼都不敢哼一句,勉强支撑身体从地上爬起,忍痛把血迹在衣服上蹭干净,蹒跚着步子朝墙角里另一个瓷座走去。
静止的基座在被女孩双手捧住的瞬间缓缓转起,女孩双手紧紧贴在瓷壁上不敢放松哪怕是半寸的力气,殷红的鲜血和着浅黄的泥水渐渐变了颜色,整个瓷器也在女孩的手里渐渐成型……
猛然从地上跃身而起,孙筱筱的额头上早已经细细密密布满汗珠。
环视四周,大敞的飘窗台和满屋的落地衣柜,虽说不上熟悉,但一切真实存在的东西无不时刻提醒着她,刚刚不过大梦一场。
抬手抹去额上汗珠,重新蹲回,那个能给她安全感令她安然入睡的墙角,右手则顺势滑落到了颈部,从衣领间轻轻拽出脖间挂着的吊坠。
梦里的那个瓷具,最终的命运,还是被妈妈砸碎了。此刻被系在颈上的残片,这片粘连着她血与泪的残片,正是那晚趁妈妈睡着后,她偷偷从垃圾堆里拾回的,经过悉心打磨,最终被她悄然藏在了身上,而且一陪便陪了她二十年。
因为,孙筱筱一再告诉自己,哪怕被全世界抛弃,自己也绝对不能放弃自己。
太阳渐渐从东边升起,张妈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六点三十。陆少的脾气,张妈再清楚不过,能多少帮一帮那个女孩子,心里也能多少安心些。
推开门的瞬间,房间里早已经空无一人,叠放整齐的床被看不出来有半点被人动过的痕迹,只是,墙角白壁上沾湿了一片尚未风干的泪痕,却是半点也逃不出张妈的视线。
这孩子,竟是靠着墙壁,过了一夜。
初夏的晨风,并没有白日里那般清凉,昨晚张妈送来的衣服虽然合身,却略显单薄,而且,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穿着实在古怪。
起起伏伏的马达声连续不断地声声轰鸣,由远及近飞驰而来,最终停在了陆家别墅的大门口,车窗缓缓摇下。
孙筱筱不用看也知道车子里坐着的是谁,迈开步子上前,伸手便想去拉车门。
无奈,车门被死死锁住。
“没什么事的话,我一般不会这么早起。”
陆祁昊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轻轻将原本戴好的太阳眼镜轻轻推上额头。
孙筱筱也不接他的话,只静静站在一旁默默看他,毕竟,经过了两日,陆祁昊阴晴不定的性情,孙筱筱也多少有所领教,以后和这个男人,还是越少来往越好,不然,可能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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