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随便聊了几句闲话,又商量了一下今后的安排,便分头散去。小肥继续去装他的皇子,而余、李两个,则偷偷找到其余瓦岗众,说明情况,让大伙自行决定去留。
与先前李晚亭的想法类似,一众瓦岗豪杰也觉得,与其走在路上死得稀里糊涂,不如继续留在小肥身边,彼此间好歹还有个照应。
反正如今天下大乱,到处都在打仗。大伙即便侥幸能从刘知远的眼皮底下溜走,到了别人的地盘上,也难免死于刀矛之下。索性豁出去陪着小寨主赌一把,说不定将来还有个赚头!
既然大伙都决心同生共死,小肥也不能再多废话。第二天早晨出发前,干脆摆起了二皇子的架子,当着众武将的面儿,要求郭允明把余斯文等人调到自己身边充当护卫,并分别给予都头和十将的待遇。
郭允明心里,当然非常不高兴。但已经到了最后一段路程,他也不愿意再多生事端。犹豫了片刻,便硬着头皮躬身领命。
随即,小肥又向杨重贵讨了个人情,请对方替自己的护卫们每人提供一套铠甲和兵器。杨重贵虽然觉得二皇子和郭允明两个今天的表现都十分奇怪,却也不认为几套铠甲和兵器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跟自家妻子稍稍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笑着派人去办理。
“如果两位不反对的话,从今天起,我也和大伙一块骑马!”趁着众人还没把自己的身份看破,小肥想了想,笑着抛出第三个要求。“马车虽然大,我在里边,总是显得挤了些!”
“嘿嘿嘿嘿……”众武将们个个会心地点头,包括老成持重的杨重贵和聪明练达的杨夫人,都满脸促狭。
自打韩重赟醒来之后,惊吓过度的常婉淑,就像换了一个人般,每一刻都柔情似水。而韩重赟本人又是个知冷知暖的。结果小两口终日腻在一起蜜里调油,连折女侠这种过来人在车厢里都不敢久留,更何况二皇子这种气血方刚的童子鸡?
“死胖子,你等着瞧!”唯独常婉莹,费了好大力气,才明白大伙的笑容为何如此诡异。顿时窘得满脸失火。狠狠踹了始作俑者小肥一脚,旋即,一个纵身跃入马车当中,再也不敢露头。
注1:杨重贵的夫人,本名叫做折赛花,也就是杨家将的祖母,折太君。戏曲里以讹传讹,才传成了佘太君。
第五章迷离(三)
“哈哈哈哈……”除了郭允明之外,其余将士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能看到凤子龙孙被女人欺负不容易,更难得的是能看到同一个凤子龙孙被同一个女人反复欺负。
这让大伙心里头顿时有了一种将神明从云端拉下来,按在泥坑里痛打的快意。同时或多或少也对二皇子殿下,产生了一种自己人的感觉。仿佛他就是邻居家一个懵懂少年,而不是即将登上皇位的泥塑木雕一般。
小肥自己,也只能苦着脸讪笑,根本拿那宁家的傻大姐儿没任何办法。首先,对方是韩重赟的未婚妻,相当于他未过门的嫂夫人,看在好朋友的面子上,他也不能过分计较。其次,在内心深处,他对火炭一样炙烈的宁婉淑,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忌惮。仿佛对方举手投足间,就能令自己万劫不复一般。
“莫非我真是那个倒霉蛋二皇子?”这几天在辗转反侧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对自己的身份也非常怀疑。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真的应该是二皇子。因为他自己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他就像被大风吹来的一颗种子,稀里糊涂地就落在了某一片农田里。既不是红彤彤的高粱,也不是沉甸甸的谷子,更与黍子、芝麻和豆子没任何关系。无论跟谁相比,他都是个异类,性格不同,想法不同,待人接物的方式还不同,看事情的角度方面也差别甚巨。
他既没有余斯文、李晚亭等人那被粗糙的皮肤与歪歪斜斜的牙齿,也不像杨重贵、杨夫人、宁婉淑那样,学了一身家传的好武艺。他甚至跟韩重赟都没多少相似之处,后者除了对朋友仗义的优点之外,待人接物方面也非常圆润。而他,却根本不知道即便是平辈之间交往,不同职位、年龄的人也有一整套相应的规矩和礼仪,除非彼此已经成为莫逆。
只有帝王之家出来的孩子,才会如此。因为他们身份已经高到无法再高,除了亲生父母之外,不需要向任何人见礼,所以从小到大,根本不需要学这些东西。
此外,身上突然冒出来的医术,也让小肥自己倍感困惑。那天他只是不想让韩重赟死在眼前,然后就立刻想到了一整套止血和救治办法。好像这套本领他曾经勤学苦练多年,早就刻在了骨髓当中。需要用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想起来了,根本不需要专门去回忆。
但是,能想起来的,仅仅就是这套医术。其他,关于他的身世,他的名姓,他以前的经历,依旧如同白纸般干净。
他不是没有努力去想,几乎每个晚上都把自己想得筋疲力竭。结果却始终都是一样,要么疼得大汗淋漓,要么稀里糊涂地睡着,等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如果,如果宁婉淑那天不是刻意替我圆谎的话……”当对某个谜团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些不是很有力的证据,往往也会被当作关键。郭允明之所以忽然坚信小肥是二皇子,最重要的证据便是宁婉淑当天所说的话。而小肥自己,同样被宁婉淑那天所说的话弄得方寸大乱。
他想不明白,宁婉淑为什么要替自己圆谎。如果当时韩重赟是清醒状态,还能归功于好朋友在关键时刻,给了宁婉淑一个谁都看不到的暗示。但当时韩重赟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不可能给出任何暗示。宁婉淑自己又像七当家李晚亭所说那样,是个心直口快的傻大姐儿,她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瞬间就决定帮助一个假冒二皇子瞒天过海?并且做得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越来越多的谜团,越来越多的证据,即便小肥自己还记得自己过去的经历,如果心志稍有些不坚定的话,都会产生自我怀疑。更何况,他的记忆里,关于过去本来就是一片空白?
所以少年人现在,特别希望有个机会单独接近宁婉淑,好仔细问一问,此女那天说自己小时候通过折磨上林苑里的动物钻研医术,到底是事有其真,还是急中生智想替自己遮掩,以报答自己对韩重赟的救命之恩。但是在同时,他也非常含怕去跟宁婉淑单独接近,因为万一此女当天所陈述的是事实,他就再也无法让自己相信自己跟那个倒霉蛋二皇子石延宝是两个人,再也没机会摆脱做一辈子傀儡,然后最后稀里糊涂死掉的悲惨命运。
接下来几天时间,他都被这种矛盾的心态所左右。骑在马背上,既不敢离自己原来那辆高车太近,也不想离得太远。这种欲说还休的模样,给大伙平添了更多的笑料。甚至一些胆大包天,却又没太多见识的兵卒,仗着曾经跟“二皇子的侍卫都头”并肩作战的交情。偷偷地找到余斯文,问后者殿下是不是喜欢上了宁氏女子,将来有没可能横刀夺爱?
“放你娘的狗屁!”凡是遇到这种缺心眼儿的家伙,余斯文立刻用拳头和骂声让对方清醒,“殿下跟韩大少是生死兄弟,生死兄弟,知道么?别以为皇家就都是孤家寡人了,刘备当年要是没有关羽和张飞,能打得过曹操?‘妻子如衣服,朋友是手足’,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刘备抢关二哥老婆了?”
“那倒是!”挨了打的兵卒也不生气,陪着笑脸连连点头。回去之后,却立刻将余斯文的话添油加醋地传成了,二皇子跟宁家小姐原本青梅竹马,但念在跟韩大少的手足之情上,忍痛割爱成全了后者。这可比刘备当年还仗义,刘备对关二哥再好,也没见他把糜夫人和孙尚香中之一成全了关二哥吧?
“这是什么狗屁说辞!”相关的话题很快又传回了余斯文耳朵里,气得他暴跳如雷。找了半天,没抓到那个嚼舌头根子的家伙,只能脸红脖子粗地来找小肥抱怨,“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整天跟在马车后边像丢了魂儿一般。再这样下去,甭说别人觉得奇怪,我都觉得你跟那姓宁的傻大姐之间不太对劲儿了?”
“我……”小肥立刻被问得面红耳赤,半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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