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喝醉了酒,段修己话说得也很是有些难听,什么阉狗贼人之类,可能还要吹两句牛说什么圣上无识人之明,倘若我在朝中朝堂必然不会如此等等。
但其实都是醉话,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如今的朝政,谁见了不想叹气,段修己既已入了东厂,肯定也没什么想当诤臣决心,借着酒醉抱怨几句,之后肯定该怎样为东厂当差还是怎样当差——然而在场有有心人。
从来都是老好人的于峰酒席还未完就去告了密。
小番役说到这儿时还很惊魂未定:“据说当时厂公正陪着圣上宴饮,听见下属来报这话,当即就摔了手中玉杯呢!”
但虽听起来如此吓人,吴荃应该并没什么事。这话又不是他说的,他最多就是个知情不报的罪。
姜寒星还没来得及将这话说给小番役听,便已经到了衙门门口,她和小番役从半掩着的大门挤进院子里,先看见了乌压压跪着一片人,两人赶紧也靠着边跪下了,哪儿还敢说什么小话。
前边是今天同段修己一块儿去的那十来个番子和档头,都被捆着跪着,浑身湿淋淋的,看来是已经被帮着醒了酒了。再前边是段修己,也湿淋淋的,一直没抬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前边两个公公坐在椅子上,都是面白无须,右边那个下巴上有颗小痣,左边那个没有,姜寒星也都认得,都是刘瑾身边人,没痣的那个叫苏铭,有痣的那个叫张永。
坐左边的是苏铭,他喝一口茶,看一眼他们这些跪着的,目光沉沉,许泛在他旁边站着,脸色也沉着。
姜寒星他们两人跪下后,他呸一声把喝到嘴里的茶叶吐回杯子里,尖着嗓子问旁边许泛:“可是都到齐了?”
许泛弯腰:“禀苏公公,都到齐了。”
“咱家平日里不愿意在衙门里坐着,也懒得拘束你们,”苏铭还是坐着,说话时也没站起来,只是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往姜寒星身上瞟了一眼,“玩女人赌博弄些钱都不妨事,只要对圣上——”他冲着天上一拱手,“有一颗忠心。”
他一拍桌子,本来已经很尖利的声音又提高了些:“结果!你们这些圣上心里最亲厚的!也传出非议圣上的事来!实在是冷了圣上的心!”
姜寒星注意到了,他一直没说厂公,只是说圣上——当然,如今这两个词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了,但……
她的心有些沉了下去。
但两种说法终究还是有区别的,虽许多的人如今肯定宁愿得罪圣上也不愿得罪刘厂公,但大明律里可没非议刘瑾这罪名,倒是非议圣上,那是铁板钉钉的十恶不赦的罪。
他这是直接想要让段修己死。
就因为两句牢骚的醉话。
姜寒星头低得更低了,嘴角却扯出一抹笑来,权势滔天,权势滔天啊。
明白苏铭这话意思的并不姜寒星一个人,段修己猛然抬起头来,大冷的天,湿透的衣服,他冻得嘴唇都是紫的,颤抖着,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他为自己争辩:“卑职并无非议圣上之心!”
“却有非议圣上之举!”座上的人冷酷地下了结论,“无识人之明?朝政混乱?这等话难道并非出自你口?既出自你口,那你还有何可说的?”
段修己这才明白了,这不是来审他的,这是来判他的。
他求助的往周围瞧,希望谁能站出来帮帮他,他平日里待他们也不算苛刻。没人站出来。他又去看姜寒星,他对她有知遇之恩,这些年来对她也很好,她总该站出来替他求句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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