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易安的书房。
褚浔阳在这里有特权,无需经过通传就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彼时褚易安却并没有如其他人一样的闭门兀自伤神,而是坐在案后挑灯继续处理公文。
褚浔阳走过去,看着他向来庄肃又不苟言笑的面孔,心里忍不住的便有几分压抑道:“父亲!”
“嗯!”褚易安没有抬头,只就淡淡的应了声,想了一下,还是放下笔,抬头看过来道:“是你二哥叫你来的?”
褚浔阳愕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怔愣片刻才点了点头,“是!哥哥他不放心您,让我过来看看。父亲,大哥的事虽然有些突然,但是——”
“芯宝!”褚易安的眉头皱的更紧,似乎提起这个话题便有几分烦躁,没等她说完就已经打断她的话,“这么多年了,父亲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生死有命,你也不用多说什么。”
“可是——”对褚琪晖的死,褚易安并不是全无感觉,但他此时的态度却又有些叫人琢磨不透。
褚易安瞧见她眼中忧虑,嘴唇动了动,原是想要说什么,但这一晚上心里却着实是疲累的紧,迟疑之下就重新提笔,道:“我这里还有几封公文要赶着批复出来,你去告诉琪枫,让他想办法把外头的风声压住,这段时间之内,我们自己府上不能出任何的乱子!”
听他的言下之意,确乎也是没有对褚琪枫生出隔阂来的。
褚浔阳听了这话心才放下来一半,看他这样的态度也知道他是想要自己呆着,于是便嘱咐了他两句要注意身体就先告辞出来。
褚浔阳走后,褚易安就又搁了笔,闭眼在椅背上靠了会儿,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
生死有命?生死有命!
他原是不信命的,但时间荏苒,却仿佛就为了报复他当初年少轻狂时候的种种豪言壮语,这一路走来,他却是处处都受着所谓“命数”的掣肘,一旦他想要逆天改命的时候,就总要有人会为此付出鲜血的代价,一次一次都让他在这种两难的局面当中做出抉择,直至最后——
这一刻,他突然不可避免想到了梁汐,想到那时候她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鲜明拒绝他时候所说的话。
同窗七载,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两小无猜,所以当那一夜之间“金煌长公主将许嫁浔阳太守次子”的喜讯被人们争相传送的时候他都只觉得是一场梦一样的不真实。
他失魂落魄的找了借口寻进宫去,果然在上书房空旷的屋舍里找到她。
那时候的她依旧从容温婉,在整理着自己书案上的书本纸张,抬头看见他,盈盈一笑:“师兄!”
“涵芯——”他开口的声音有些抖,倚在门框上勉强平复了喘息声许久,然后才迈开步子走过去,在她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这里他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有来过了,如今人高马大的哪怕是坐在桌案上都觉得空间狭小。
可是梁汐却是风雨无阻,仍是每天过来听太傅授课,她说她喜欢这里课堂上的气氛,只要她在宫里一天,就要过来一天,直到——
“你——”他的目光不觉落在她手边正在整理的一摞书上,心里突然就多了几分恐慌。
过来之前他已经找人确认过了,皇帝赐婚的圣旨是真的颁下来了。
“你爱他吗?”他问,几个字吐出来,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酸涩。
很怕下一刻会听她说出肯定的答案。
“这和爱或者不爱都没有关系,只是——”梁汐垂下眼睛,脸上的笑容依旧清雅平静,“师兄你还没有跟我道喜呢!”
她的目光纯粹,点尘不惊。
他曾一度以为他们之间有些事是水到渠成,根本就不需要特意说出来的,可是这一刻看着她眼底这般平静的目光他才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想当然了一些?
“涵芯,”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他勉强压抑住狂躁不安的心跳开口,“如果——我要你退了这门婚事呢?”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恳切而热烈,忐忑的几乎忘记了呼吸。
下一刻,梁汐却是笑了笑道:“如果我不想嫁,谁也逼不得我,这门亲事,其实是我自己挑的,师兄你是知道的,京城这里,我早就想要离开了。”
她没有追问他要她退婚的理由,其实是因为她也知道吧,明知道他对她有请,她却还是这般决绝的转身,选择了去做别人身边温柔缱绻的新嫁娘。
“为什么?”几个字出口,自嘲之余他突然觉得眼眶里被什么温热的液体充斥的十分难受,“你明知道我的心意,至少你给我个机会,现在——”
“我只是不想跟你有所谓的开始。”梁汐打断他的话,起身把打包好的书籍交给身边的宫婢捧着,“你是刚从江北赶回来的吧?”
他的心中一抖——
对于父亲褚沛的野心和抱负,褚易安从来都知道,只是他之前也从未想到褚沛的所谓抱负竟会膨胀至此,眼见着宪宗统治下的政权渐渐腐朽衰败就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就因为这件事,回来之前他还和褚沛狠狠的吵了一架。
却不曾想,远在千里之外的梁汐竟然已经东西了褚沛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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