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天也越发的冷了起来,江风成天的往城里吹个不停,北面的天空也黑压压的,瞧这光景,恐怕又是要下一场大雪。平时满大街遛跶的野狗此时都几乎不见了踪影,只有两只癞皮黄狗趴在离遏跃跟的羊摊不远的边上守着,它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遏跃跟的羊摊上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不少人,管他呢,人多就好,指不定谁个吃不完,那自己就不会饿肚子了,想想那羊肉真香啊,癞皮狗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人。
“听说了吗?富来客栈又推出新吃食了。”这是路人甲。
“早听说了,你说的这都是前几天的事了,现在啊,最新消息是。。。。”路人乙顿了顿,环顾下四周,见周围人都提起兴趣竖起了耳朵,便又喝了口养汤,摇头晃脑的咳嗽了声,却不接着说了。
“快说啊,快说啊。最新消息是什么?”
“嗯哼!”路人乙清了下嗓子:“人家富来客栈小东家听趣闻都能给壶酒吃吃呢。。。”说完瞅着面前的羊汤。
“说罢说罢,这碗羊汤我请了。”遏跃跟有点看不下去了,不就是关于小东家的事情么?我遏跃跟比你们都清楚,不过人家也帮了咱,要没小东家指点和后来的交代富来客栈羊汤都由他遏跃跟供应,咱还是过着以前那清清淡淡的日子,俺也就不兴在后面嚼舌头了。你说的都是从俺这边传出去的,要不是小东家特地来交代一下,你们怎么能知道这些?还来咱面前卖弄?不过为了避嫌,这时候还是由他人来说更好。便宜你小子了。
“那我说了啊,这风可真冷,那个谁,你站过来,帮我挡下风,免得风大,大家听不清。”路人乙指了指路人甲。路人甲不情不愿的站在了风头:“快说快说,人家小东家都没你架子大。”
“那我可说了啊,听说啊,以前富来客栈推出的吃食都是小东家的手笔。”路人乙不紧不慢的又喝了口热羊汤,这才慢吞吞的说出来。
“胡说,小东家才多大年纪,能做出那么好吃的吃食来?”有人不信。
“就是就是,要学会那样的手艺啊,除非小东家打娘胎里就开始学,可谁教会他呢?他师傅莫非是御厨?这不大可能。”
“就是嘛,就是要教,也是找那有根基的来教不是?那个邝师傅做得一手好吃食,应该是他的手笔吧。”
“胡说,邝师傅没来的时候,富来客栈就有了泥鳅芋子和那个什么卤食了,肯定不是他。”
“不是邝师傅,那会是谁呢?肯定不是王师傅,第一道泥鳅芋子我可是尝过一钵的,比后来王师傅做的那是好吃多了。”这是那天有幸在富来客栈尝到刚推出的泥鳅芋子的。
“不是邝师傅,又不是王师傅,难道真的是小东家?”
“这个我可以佐证。”遏跃跟眼见得时机成熟了,就拿了勺把,敲敲那热着羊汤的大陶罐。一众人等呼啦一下就离开路人乙,围了上去,路人甲对路人乙刚才让他挡风颇有怨念,肩膀上一使劲,把路人乙给挤到了风口上。
遏跃跟可不敢卖关子,这可是小东家交代下来的事,得尽心做好才是。他也清了清嗓子:“想必大家都知道的,我遏跃跟来建安多年,经营这么个羊汤摊子,往常也仅是将将够饱,所剩不多。如今你们看看我。”说完,他不无得意的转了转身子。
“不就是穿了件新袍子嘛,有啥好炫耀的?”路人乙撇撇嘴。
“你干活时穿新袍子出来试试?不被你婆娘撵得满街跑都有鬼。”路人甲反驳。他这一说,旁边听的都是知道路人乙最怕婆娘的,都轰然大笑,路人乙则是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臊的:“瞎起哄什么,且听遏老头怎么说。”
“这个兄弟说得没错,平常人家出来做事,都是舍不得穿新袍子的,都是挑了那缝缝补补过的来穿,就前两年,我遏跃跟也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新袍子穿,可现在不年不节的,就穿了新袍子,这又是为什么?”遏跃跟得意的指了指陶罐里的羊汤:“就是因为有了这个。”
众人这才回想起来,两年前,遏跃跟的羊汤远没这么好喝:“难道说,这是小东家指点你遏老头的?”
“那是,那还得从小东家两年前病倒说起,那时候啊,小东家还没和孙三郎相认呢,病倒在前面街口进去那个破道观里,也没请郎中,自己就醒转了过来,所以我就估摸着,这是长生天在照应着小东家呢,就每天给他留了碗羊汤。后来,小东家好了,就指点了我遏跃跟几句,这不,现如今我遏跃跟也是吃饱穿暖了,等过完年啊,你们要喝羊汤就到前面李家铺子那去了,那铺子我盘下来了,年后开张。到时候大家都去捧捧场啊!”
“怪不得呢,我说那李家铺子都关张好些日子了,怎么这两天那么多人在忙忙碌碌的,敢情是你遏老头买下了,这么说这两年攒下不少了。”
“那是,你也不瞧瞧小东家是什么人,平时笑眯眯的,我说怎么小东家总喜欢来遏老头的摊上坐呢,原来是这么回事。遏老头你也是好人有好报了,这一世你是享福咯。”
没两天,整个建安城都知道了富来客栈的所有新吃食几乎都是那个笑眯眯的少年的手笔。都说这小东家恐怕是天上星宿下凡,只是可惜不是文曲星,怕是其他某个掌管天下厨艺的星君吧。
放出风去是孙铭前的意思,按王况本意来说,还是想等个一两年的,等到和林家的关系更近一步,王凌在州衙站稳了脚跟后再说。但孙铭前说如今王况已经入籍,且王村的冤屈已洗,作为仅存的三个王村人之一,王况在建安也算个小名人了,这就有了安全的保障,旁人也不敢轻易对王况怎样。且早日放风出去,早日引得林家重视,对双方关系的加深更为有利,再说了,如今看来林家也是个本分生意人家,对王况应当只会拉拢而不会使用下作手段。有了这么几层意思,王况站出来就顺理成章了。
林荃淼听到传言也来客栈问过,得到孙掌柜肯定的答复后心情复杂的回去向林主簿复命去了,临走只对王况说了句:你真的很妖孽啊。
王况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只是抱歉的耸耸肩,笑着递给他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说是让他带回去给林主簿下酒。
纸包里是拌了些盐的油炸花生,很简单的吃食,却又是下酒的最好拍档。爱吃酒的食客们这几天几乎都是头一次吃到就喜欢上了,一小碟的花生不过两文,再加一壶温在热水里的酒,总共不过七文钱,就可以在富来客栈坐个半天,一个人坐在那,看着客栈外面的人来人往,抿一小口酒,再往嘴里丢几粒花生,花生脆脆的,在牙齿的作用下咯嘣咯嘣响着,然后满口的香就跟着酒肚里钻,多惬意的事。用富来客栈小东家的话来说,一个人自己坐着,静静的,微笑着看世间百态。瞧瞧,多有学问,不愧是星君下凡,虽然只是掌柜吃食的星君,但也是和文曲星君平起平坐的不是?
黄别驾现在也偶尔来客栈坐坐,不过都是微服出来,寻常百姓难得见到黄别驾,也认不出来,只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精瘦老头似乎对小东家很是和气,对旁人却是自有种威严在,不知道是哪家的贵人,想必也是来看星君罢。食客们想归想,进了客栈,总是能受到王况的感染,彼此之间也是微微笑着,有相识的,隔着一两个或是几个案几,遥遥的举杯敬下酒,就都静静的自己享受了。
腊月二十八一大早,李大胆回到了客栈,据他自己说,是被他老母亲半夜揪起床撵来的,说是客栈往日多有照顾,如今年关了,客栈在年前必定是要忙着收拾的,怕人手不够,就打发了过来。只是王凌现在恐怕还在去长安的半路上,兄弟三人的第一个团圆年是过不了了。王凌走的时候,王冼是眼泪婆娑舍不得让他走,倒是王凌自己看得开:“往后兄弟在一起的日子多的是。倒是二郎的事眼下最为紧要,旁人去了不放心。”
既然李大胆回来了,王况干脆就让孙掌柜派了人去接李大胆的老母亲,又在附近找了处小院子,客栈人手且够,不消得一天工夫,小院子就收拾妥当,一应家什也都布置好了,年货也准备得妥妥的,到得把李大胆的老母亲接到,已经完全是个家的样子了。母子二人站在院中看着新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的作揖。
孙二自然是舍不得放过这等教育新人的好机会,板着脸就训起了高三他们几个:“瞧见没有?但凡是尽心做事的,小东家都不会忘了你们。你们且收起那小心思和你们的红眼,安心的做事,房子会有的,婆娘也不用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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