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百里曦照真正开始意识到事情究竟哪里不对劲,便见左丞相文如海昂首挺胸地上前几步,袍袖一拂说道:“启禀皇上,安逸王与安阳王另有要事要办,来不及入宫参见皇上,望皇上恕罪。”
口中说着恕罪,文如海却半点请罪的样子都没有,反而神气得仿佛刚刚打了胜仗的大将军。文如海已经年过半百,乃是最忠于先皇的臣子之一。当年百里曦照直指月皇后兄妹弑君篡位,他心中一直存有疑虑。只可惜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再加上受制于极乐丸,这才不得不隐忍了这么多年。
自从得知前朝太子还在人间,文如海激动得夜不能寐,天天盼着前朝太子从天而降,揭穿百里曦照的真面目,还先皇一个公道,月皇后兄妹一个清白!想不到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百里曦照也并非傻子,立刻便敏锐地觉察到了文如海语气中的变化,不由怒气冲冲地一掌拍在了扶手上:“一派胡言!什么要事比入宫面圣还要重要?这二人分明是藐视君王,罪无可赦……”
“自然是有的。”不等文如海开口,右丞相周平仓便抢先打断了百里曦照的话,捻须微笑,“皇上,臣以为如今比入宫面圣更重要的事,便是查出当年先皇遇刺的真相,还先皇后兄妹清白!”
哄。
此语一处,满堂哗然!早知内情者兴奋莫名,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而百里曦照这些年培植的人手则满面惊慌,登时有了一种大势已去的惴惴不安!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若非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周平仓绝不可能在百里曦照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自然,恐慌的并不只是这些大臣,还有高高在上的百里曦照。听到周平仓的话,他立刻脸色大变,并且刷的一下站起身厉声喝道:“周平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此妖言惑众,扰乱人心!先皇遇刺之时,朕早已将刺客当场捉住,并查明了真相,还有什么好查的?你如此犯上作乱,朕断断不能容你!来人!”
百里曦照紧紧盯着周平仓,眼睛里满是狠厉之色:好你个老匹夫!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是不是?那朕就成全你,把你周家上上下下杀个鸡犬不留!
然而奇怪的事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往常百里曦照只要大喝一声“来人”,殿前侍卫便会轰然答应,跑步而入,静候吩咐。可是此刻,大殿入口处依然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几缕轻风微微地吹过,令人头皮发麻。
“这……这……”百里曦照这才真的慌了,浑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来人!来人!你们都聋了吗?来人!紫衣卫!紫衣卫!”
还是没用。不只是殿前侍卫,就连百里曦照一向依仗的紫衣卫居然都没有了踪影!难道他们已经遭了暗算,全军覆没了?这怎么可能呢?
“皇上,您别浪费口水了。安阳王早已带兵将这皇宫重重包围了起来,并且控制了宫中的局势,将你身边的人都抓起来了,连紫衣卫都未能幸免!”文如海微微地笑着,目光却锋利如刀,“须知真命天子乃是上天注定的,若无帝王之命硬抢也抢不来。就算暂时抢到了手,早晚还是要还回去的。周大人,您说是不是?”
“是,是,自然是!”周平仓生怕百里曦照还不够生气,与文如海一唱一和,“弑君篡位,天理不容,人人得而诛之!皇上,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冷少情带兵包围了皇宫?这怎么可能?那半块兵符明明还在自己手中……
“你……你们……”百里曦照的一根手指来来回回地指着文如海和周平仓,不停地剧烈颤抖着,“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你们这两个老匹夫,居然敢对朕无礼?朕要杀了你们!朕要诛你们九族!你们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不,臣活得很耐烦。”文如海丝毫不惧百里曦照之言,微笑着说着,“皇上狼子野心,居然谋害先皇,天理不容!像皇上这样的人都活得有滋有味,臣问心无愧,又怎么会舍得死呢?”
群臣顿时石化,满心佩服:文丞相,你有种。
“你……你这个乱臣贼子!休要胡说八道!朕何时谋害先皇了!”百里曦照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咬着牙死不松口,“谋害先皇的刺客早已被朕诛杀,当时很多人都亲眼所见!你说朕谋害先皇,有何证据?”
当年那刺客是自己亲手安排的,事后自己更是立即派人将那刺客秘密处死了,如今死无对证,还有谁能证明先皇遇刺一事与自己有关?何况月皇后和前朝太子都已经不在人间,这帮老头子就算说得再天花乱坠又怎么样?拿不出证据,谁都不会相信他们!何况自己手中还有极乐丸这杀手锏……
想到此,百里曦照慌乱的心渐渐定了下来,故意拿出了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以证明他的确问心无愧。看到他的样子,文如海等人便知道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不由叹了口气说道:“皇上,事到如今你还要嘴硬吗?你怎就不想想,若非有了万全的准备,咱们怎么会在今日提起这些前尘旧事?”
百里曦照一怔,刚刚镇定的情绪再度有些慌乱起来,咬牙说道:“你……你说什么?什么万全的准备?你们一定是受了那些前朝余孽的挑拨,故意来扰乱人心的是不是?朕根本就不曾谋害先皇,是秦楼风和秦楼月兄妹心怀不轨,弑君谋反,与朕何干?朕诛杀月皇后兄妹为先皇报仇,乃是大功一件!”
文如海慢慢摇了摇头,看向百里曦照的眼眸中充满了怜悯之色:“皇上,你就不要再颠倒黑白、粉饰太平了好不好?谁做过什么事,谁自己心里最是清楚明白。莫非你以为月皇后和前朝太子都已不在人间,因此死无对证,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的?不过可惜,你想错了!人在做,天在看!如今连上天都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因此特意为先皇了留下了血脉,好向你讨回一个公道!”
什么?先皇血脉?前朝太子百里醉天还活着?
好!很好!一定是宇文通搞的鬼!我就知道安逸王府一定有什么猫腻,果然如此!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该将安逸王府夷为平地,永绝后患!
百里曦照的反应还不算慢,听到前朝太子尚在人间,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安逸王府出了问题!换句话说,当初自己从安逸王府之中带走的那个男婴根本就不是前朝太子,真正的百里醉天早就被宇文通给藏起来了!
可是尽管如此,也必须咬牙不认!横竖只要自己不松口,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证明这前朝太子是真是假!
百里曦照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故作平静地冷笑一声说道:“先皇血脉?什么先皇血脉?世人皆知太子已经暴病而亡,先皇又哪来的什么血脉?”
“太子是暴病而亡吗?”文如海冷冷地看着百里曦照,已经懒得做出恭敬之态,“百里曦照,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词,你以为真的可以瞒得过世人的眼睛?我说过了,苍天有眼,为先皇留下了一条血脉,而当初被你害死的那个孩子,其实是老安逸王宇文通之子!是老安逸王妃曲香暖深明大义,用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换下了前朝太子,才让太子免遭你的毒手!”
扑通一声,百里曦照重重地跌坐在了王座上,面如死灰,机械地摇着头:“不!不可能!当日曲香暖腹中的孩子明明还未出生,怎么可能与太子交换?文如海,你少在此胡说八道……”
“若非如此,你怎会相信曲香暖交出来的孩子的确是前朝太子?”文如海冷笑,气势逼人,“自然,这些话由我说出来毕竟难以令人相信,不过事实终究是事实,不可能永远被埋没!百里曦照,无论之前你曾经种下过什么种子,今日都到了品尝结果的时候了!来人,恭请太子殿下!”
文如海一声大喝,当先退在一旁。群臣中早已明白事情真相者更不多言,立刻退到两旁,低眉顺目,恭敬无限。而百里曦照及其他的手下则满脸惊愕,直瞪瞪地盯着大殿的入口,仿佛想要看一看这所谓的前朝太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片刻之后,大殿门口出现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一身白袍潇洒风流,说不出的飘逸如仙。纵然此刻大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凝重得令人喘不过气,他俊朗如满月的脸上却依然带着傲视天下一般的微笑,缓缓停在了大殿的正中,抬起头与王座上的百里曦照对视着:“百里曦照,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男子俊美无双,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不是安逸王宇文潇是谁?看到他方才一步步迈进大殿时的逼人气势,所有人包括百里曦照在内,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四个清晰的大字:王者归来!
是的,王者归来!这男子才是金鼎国真正的王!虽然如今还没有任何证据,然而所有人却都已经不自觉地相信,他就是前朝太子百里醉天!不说别的,单看他身上那种隐隐流动的尊贵傲然,该是金鼎国皇室多少代人气质的沉淀!
“啊!是安逸王!”
“原来他就是前朝太子百里醉天?这怎么可能呢?”
“有何不可能?你没听到文丞相的话吗?是曲香暖用自己的孩子换下了太子……”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短暂的惊愕过后,不知情的部分大臣终于忍不住议论纷纷,各自惊诧。无心去理会他们的议论,百里曦照拼命坐直了身体,试图拿出一国之主的威严:“潇儿!你胡闹什么?你身为驸马,不想着为国分忧、为朕分忧也就罢了,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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