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平静的日子过久了也会有烦恼,宝玉忽然有一天变得不开心,看什么都不顺眼,整天在园子里走来走去,心情沉闷。园子里大多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女孩,她们不懂宝玉心里的烦恼。因为心情不好,宝玉懒得在园子里待着,总是跑到外面去瞎逛,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书童茗烟见状,就想办法要让宝玉开心起来。但是,平常那些玩乐宝玉都腻了,没什么新鲜感。茗烟想了想,现有一样东西宝玉从没见过,或许他会感兴趣。
于是,他去了书店,挑选了很多古今小说以及关于赵飞燕、赵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的外传和戏剧剧本,带回去给宝玉看。宝玉以前从未看过这些,一看到就像得到了宝贝。不过,茗烟警告宝玉,千万别把这些书带进园子里,否则被现了,自己就麻烦大了。但宝玉实在舍不得不带进去,犹豫半天后,他挑了些内容比较文雅的,悄悄放到了床顶上,没人的时候偷偷看。至于那些内容低俗的,则留在了外面的书房里。
那一天是三月里的第二个休息日(三月二十日),吃过早饭后,宝玉拿着一本《会真记》,走到沁芳闸桥旁边的桃花树下,坐在石头上开始仔细阅读。正看到“落红成阵”时,恰好一阵风吹过,把树上的桃花吹落了大半,花瓣撒满了宝玉的身上、书上和周围地面。宝玉想把花瓣拍掉,又怕踩坏了花瓣,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起花瓣,带到池塘边,轻轻撒进水里。那些花瓣漂浮在水面上,随波逐流,最终穿过沁芳闸漂走了。当他回到原地,现地上还有许多花瓣。
宝玉正在犹豫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问:“你在这里作什么?”他转头一看,原来是林黛玉来了。林黛玉肩上扛着一个小锄头,锄头上挂着一个小袋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小扫帚。宝玉开心地说:“太好了,快来帮我把这些落花扫起来,丢到水里去。我刚丢了不少在那里。”林黛玉摇摇头说:“扔水里可不好。虽然这里的水干净,但一流出去,到了有人住的地方就被脏水臭水混在一起了,花儿反而被玷污了。那边角落我有个专门埋花的小土堆,我们把花扫起来,装进这个布袋里,用土埋起来,时间长了花儿自然就和土融为一体了,这样更干净。”
宝玉听了高兴的笑着说:“等我先把书放下,来帮你收拾。”黛玉问:“什么书?”宝玉一听,急忙想把书藏起来,就回答说:“就是《中庸》《大学》。”黛玉笑着说:“你又想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趁早拿给我看。”宝玉说:“好妹妹,如果是你的话,我当然不担心。但你看了,千万别告诉别人哦。这真是好书!你要是看了,连饭都不想吃了。”
说着,宝玉就把书递给了黛玉。林黛玉放下手中的工具,接过书开始阅读,越读越喜欢,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就把书里的十六个部分都看完了。她觉得书里的词语可以警示人,读后口有余香,回味无穷。虽然看完了书,但她还是沉浸在书中,默默地在心里回味和背诵着。
宝玉笑着说:“妹妹,你说这书好不好?”林黛玉也笑着说:“果然有趣。”宝玉笑着说:“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林黛玉听了,羞的从脸颊红到耳根,突然竖起那似蹙非蹙的眉毛,瞪着那似睁非睁的双眼,娇羞中面带怒色的样子,指着宝玉说道:“你这该死的胡说!把这些淫词艳赋弄来,还学了些混账话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妈去。”说到欺负两个字,眼圈也红了,转身就走。
宝玉着了急,赶紧挡在前面说:“好妹妹,原谅我这次吧,是我错了。如果我真有意欺负你,将来让我掉进池塘里,被一个癞头乌龟吞了,变成个大王八。等将来你当了‘一品夫人’,老了去世后,我就去你的坟前,给你驮一辈子墓碑。”逗得林黛玉“嗤”一声笑了,她揉着眼睛笑道:“吓得你说话都乱套了,还胡扯呢。‘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宝玉听后也笑了,说:“你这话说的,我也要去告状。”林黛玉笑回道:“你说你能过目不忘,难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
宝玉一边收起书来,一边笑着说:“咱们别的不说,正经先把花埋了吧。”两人就开始收拾落花,刚刚埋好,袭人走了过来,说:“哪里也找不到你,原来偷摸的来这儿了。大老爷身体不舒服,姑娘们都去请安了,老太太叫你也去呢。快回去换衣服吧。”宝玉听了,急忙拿了书,同黛玉分别,和袭人一起回房换衣服去了。
林黛玉见贾宝玉走了,而且其他姐妹也不在,她感到很无聊。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刚走到梨香院的外墙角,就听到里面传来悠扬的笛声和动听的歌声。林黛玉想这肯定是梨香院里的十二个女孩在练习戏曲。但是黛玉平时不太喜欢看戏,就没太在意,继续往前走。就在这时,几句歌词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唱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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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美丽的花朵到处盛开,最终却只能搭配那破败的水井和坍塌的墙。)
这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林黛玉听了这段唱词,觉得感慨缠绵,就停下脚步仔细聆听。那边又唱道: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么好的时光和景色又能如何呢?令人称心如意的开心事又在谁家呢?)
这两句话让她不住地点头,暗自感叹:“原来戏文也能写的这么好。可惜世人看戏只是看热闹,不一定能领略其中的含义。”然后,她又责怪自己不该分心乱想,错过了继续听歌的好机会。又侧耳倾听,唱道: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像花一样美的眷属,却也抵不过似水流淌般的时光匆匆流逝。这句话强调了美好容颜和时光易逝的感慨,表达了对青春易老、美好事物难以长久留存的无奈与叹惋,常常引人们对人生无常、时光匆匆的思考和惆怅情绪。)
这两句话触动了她的心弦。接着听到
“你在幽闺自怜”(你在深闺中独自哀怜)
这样的歌词,她更是完全沉浸其中,几乎站不稳脚,就蹲坐在一块假山石上,反复品味着“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八个字的滋味。突然,她想起之前读过的古诗里说:
“水流花谢两无情”,以及词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像流失的江水、凋零的落花,春天已然消逝,今昔对比,一个是在天上,一个是在人间。这句词充满了对往昔的追思和慨叹,以及对人生巨大变化、美好不再的无限悲哀与无奈,传达出一种深沉的惆怅和失落感。)
还有刚看的《西厢记》里那句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花儿飘落,水缓缓流淌,花瓣染红了水面,无端地涌起了千万种惆怅的情绪。)
这些句子一股脑儿全涌上心头,交织在一起。她仔细思考着这些话,不由得感到心痛和痴迷,眼泪不禁流了下来。正当她情绪纷乱之时,突然有人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却现是……
真是:妆晨绣夜心无矣,对月临风恨有之。
(早晨化妆,晚上绣花,内心空无所依,面对着清风明月,心中只有怨恨存在。它描绘出一种内心空虚又满怀愁恨的状态和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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