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嫌疑人,刚才甚至还认了赌博的行径。
和人前完美到不真实的顾教授看起来八杆子都打不着。
但是那林熹刚才瞬间的神情,让他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场酒会。
*
那应该是一场学术论坛的晚宴。他作为顾教授的学生一起出席。
那天上午是新生讲话。如果说平日校园里的顾教授看起来还是个书卷气浓甚至有些清高,但又很有点感染力的老师。那晚宴上的顾临奚就像一个琉璃雕作,连眼神里偶尔会泛着炽热的活气都没了。
方恒安记得,那天晚上有几个人一直端着酒杯围着顾临奚,他们也是这次酒会的赞助人。
在顾临奚死后,他查到了这几个人当时和顾父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旦接受了阴谋的可能,就会觉得所有巧合都有迹可循。
而那时的方恒安什么也不会知道,他从少年时就是个一根筋的傻子,听了一天的讲座,脑海里只留下了一个顾教授的眼神。
有人会说,人的眼睛是会讲故事的,恐惧,快乐,兴奋,痛苦,即使隐藏地再好,在突然被问题刺激做出反应时总会有一瞬间的真实。
但是顾临奚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永远是乌黑的一团。
那瞬间,方恒安就明白了,他在这里,正式也好,非正式也好,冷漠也好,亲切也好,都只是按自己的角色应个景。
这是精致剧本里一位并不敬业演员的眼神。
这眼神方恒安只在两个人那里见过。一个是顾教授,一个是眼前的人。
他的手慢慢从门把手上松开了。
方恒安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其实非常理性,重视证据,这是刑警必备的特质。
然而同时,他非常信奉直觉,而且有点执拗。
方恒安忽然停下脚步,他低声和秦澜说了些什么,秦澜看起来有点惊讶,但还是立刻出去了。
然后他扬起外套盖住监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不是作为审讯。”
哦,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顾临奚想,又是一次套话的新手段吗?
大部分被审判者处于焦虑不安的弱势地位,他们会下意识地向强势方——警察寻求依靠和安慰。
这时候,如果有警察表现出“我和你是一方的”,被审判者的心里很容易沦陷。
比如,遮掉最显眼的那个摄像头就是其中一个简单的让被审判者受宠若惊的方式……尽管审讯室往往不止一个监控。
“我想问……”方恒安说:“你觉得如果有人希望警察在暴雨前发现尸体,却不报案,假设你是那个人,会是什么目的?”
顾临奚愣住了。
他感到有些意外。因为这竟然是一个没有任何陷阱的问题。
方恒安看着他的眼镜,补充道:“你不用强调你不是那个人,只是从旁观者角度给出建议,…当市民义务协助警方也可以,或当和我单独交流也可以。”
两人隔着一张审判桌四目相对。顾临奚恍惚了一瞬,因为刚才方恒安问问题的神态,竟然有点像他的学生时代。
仿佛他不是弱势的被审讯者,而依然是方恒安的导师,顾教授。
顾临奚很清楚,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漂亮的从逻辑和证据链上洗清了自己所有的疑点,之后所有的怀疑都只是空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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