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岭都尉府百姓口中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韩二公子年少时确实度过了一段极为荒唐的时光。
他性格执拗又无人管教,闯过的祸事不计其数。韩父又并非什么耐心的慈父,面对着不听话的儿子,直接大手一挥,将其送去了原州的叔父家。
叔父的管教理念与韩父如出一辙,他们从不探究韩仰胡作非为的原因,只秉承着‘若是管不住,那便关起来’的粗暴原则,自己能得个眼不见为净,韩仰也不能再出去作乱。
唯一不同的,大抵便是韩父是将韩仰关在了与安都隔着数百里的原州,而叔父则直接将韩仰关在了自家的偏院里。
那是韩仰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光,他年幼丧母,不仅没能得到父亲的抚慰,反倒因着母亲身份特殊,以至于周围的人对于母亲的死,怀抱的态度多是猎奇大于惋惜,甚至还有几个和他自小相熟的玩伴,变着法的打听母亲的死因。
悲伤的情绪未能得到纾解,愤慨又紧接着冒了上来。韩仰被关在这一方小小的院落里,无法作践别人,那就变着法儿的作践自己。
他砸碎花瓶,用碎片把自己的手腕割出伤痕,叔父将他捆起来,他便拒绝进食,总之就是要闹出点令自己不痛快,令别人更不痛快的动静。彼时的韩仰就像一颗乖张又暴戾的火种,无论是谁,只要往下丢个火摺子,都能将他顷刻焚烧毁灭。
陆容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她就住在隔壁,两户院子挨的极近,韩仰偶尔会在半夜跑出房间透气,仰头就能瞧见隔壁院子里盛放的梨花与漫天繁星交映成辉。
陆容在某一夜听到了他压抑的哭声,她隔着围墙,清凌凌的嗓音里含着满满的暖意。
“你哭什么呀?有人欺负你了吗?”
韩仰吸了吸鼻子,“我没哭,你听错了。”
陆容迁就他,“好吧,你没哭。我叫陆容,你叫什么?”
鹿茸?
韩仰木然道:“我叫枸杞……”
陆容笑了起来,“枸杞就枸杞。那小枸杞,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在哭什么?”
韩仰怒道:“你又不一定比我大,怎么就是我姐姐了?”
陆容感叹了一声,“因为你就和我弟弟一样,是个爱哭又不肯承认的小怂包呀。”
……
两人隔着围墙一问一答,陆容在原州住了将近一年,除去天气不好的日子,基本上夜夜都会出来陪他聊几句。
墙边的梨花开了又谢,韩仰看着头顶光秃秃的枝丫,决定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他就亲自上门去见陆容。
可梨花尚未开放,陆容要离开的消息却是早一步到来了。
“我也没法子呀。”陆容的语气里有些不开心,“本来就是到原州老师家做客访学的,眼下父亲派人接我回去,我也不能不回去。”
她嘟囔着,叹了口气,语调随即又变得轻快起来,“小枸杞,等你长大了,去安岭都尉府找我吧。去了就报我的名字,会有人带你去我家的。”
韩仰不答话,眼眶都憋红了,他气愤的甩下一句‘谁要去找你’就跑回了房内,直到陆容离开之前都再没去墙角找过她。
直到陆容离开当日,韩仰没忍住,悄悄攀上墙头,第一次远远瞧见了陆容的样子。
她和他想像中的一样,眼睛圆而明亮,总是含着笑意,神采奕奕的,像个暖烘烘的小太阳。
可是现在……
榻上的陆容不安分的动了动,尖尖的下巴半隐在被子里,眉头紧皱,睡的很不安稳。韩仰在进屋时就灭了两盏烛火,残余的光亮却仍能清晰的照射出陆容眼下的乌青。
韩仰又想起他在茶棚初见陆容时的场景,那时她自称小爷,还说陆容是她阿姐?
可在他的印象里,陆容似乎只有一个弟弟。
况且他离开原州的第一年也派人打听过,那时他才知道,陆容是安岭都尉府总督陆闻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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