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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里顿时便蓄满了屈辱的泪,半边雪白面颊上,布满了鞋印。
二十七岁那年他便中了探花,春风得意马蹄疾,可谓风光无限,随后入得雁王府邸做幕僚,虽然棋差一着,可也是旁人追着捧着的。
他是文人,是头甲第三,杏林折花,何等荣耀,凭何却叫这些人这般羞辱,他不甘心!
“初春正月里,某日夤夜,有个从乡里来的田舍汉,在画舫中畅乐时,不小心栽进湖水里,淹死了,”谢时观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道,“那人叫姜少雄,你识得吗?”
俞空青眼睫微颤,这事儿分明都已经过去月余了,谢时观突然提起,叫他很不知所措。
“怎么不说话?”王爷又问。
他目光躲闪,低声答:“不、不认识,空青安分守己,从来只在府中待着,哪里会结识这样的田舍农汉?”
谢时观笑一笑,把玩似地念起“安分守己”这四字,而后又开口反问:“你知不知道,那田舍汉进京时还带了位妻室。”
“她说啊,差人来告知姜官儿去向的那人,乃是王府中的一位大人,丈夫与其交会时,她远远地瞧了眼,说那人面如冠玉,穿青色,腰间佩一块竹青绿玉。”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俞空青腰间那块佩玉上,一声轻叹:“好蠢呐,空青。”
俞空青知道自己再辩不得,手脚皆瘫软下去,整个人发起抖来。
“是,”他干脆认下了,“是我差人去找的姜少雄,我就是不想要沈却好过。”
他恨死沈却了。
四年前,他还只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在俞空青心里,王爷罚他,那是因为他权势遮天,他的品阶比他高,要责要罚,那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沈却那时还只是个奴,他凭什么?
那日针刑之仇,是他这辈子最深的耻辱。
不过若非安奉德那些日子常来王府递送奏章,俞空青搭不上小皇帝这条线,他只怕也想不到要费心费时去加害沈却。
“可是殿下,”俞空青一抬脸,泪流满面:“可我又有什么错,我只是想做官,苦读二十载,却只能昙花一现。”
“昙花尚有多次开花时,可我若不挣,这一世便再无出头日。”
谢时观并不在意他们这些孩子般胡闹的勾心斗角,不过区区一个姜少雄,都能闹到他跟前,那是沈却没用。
他原也不想拆穿,底下这些小打小闹的,王爷从不愿意管。
真正惹得谢时观动怒的,是俞空青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同谢意之私下有来往,还胆敢越过他这个主子,到皇帝跟前求官,妄想着青云直上。
他能搭上安奉德这条线,有朝一日,说不准也会同缪党狼狈为奸。
俞空青已不能留了。
“你说的倒也有理,”谢时观仿佛很能感同身受似的,伸出手虚扶了他一把,“翰林院修撰嘛,你尽管去做,只是下回再不可这般孩子心性,同在王府做事,理应相互扶持才对,而立之年的大人了,不好再胡闹了。”
王爷这话几乎宽容得过了头,俞空青站起身,面上泪痕未干,满眼的湿漉:“殿下……”
谢时观很平常地看着他,仿佛他方才只是在教训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并没有打算要重罚他。
俞空青顿觉羞愧无比,正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却被王爷打断了:“天色不早了,先回去罢。”
殿下既发了话,他也不好再留,失魂落魄地离了殿,出门前还记得用袖子擦了擦面上的泪痕与脏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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