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晓苏宓来燕京的目的不是为他,正如他们相见时,苏宓也说要救白羽,才提早相见。而去年中元前后,汴京尚是昭国的都城,二帝还未成为俘虏,苏宓就带着孩子到了燕京城。
而相见之时,这个疑问就在嘴边,却不是被提及的好时机。
苏宓看着顾仲勋,目光深沉。她知道他并非真的对她的行踪一无所知,而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于是,她决定坦白一部分真相。
“我来燕京,确实是为了执行任务。”苏宓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当初的任务放置今日,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听她愿讲,顾仲勋倾身,为其的茶杯添上了茶,方看向她,等她解惑。
苏宓深吸口气:“我是为了协助方耀师布置计划,让金宗望有来无回的。”
“嗯?”顾仲勋之前没去猜方耀师会有什么计划,但被苏宓提起,他便顺着思路去想方耀师会有什么样的计划,他试探地问:“他以燕京城作饵,要和大昭谈什么条件?”
苏宓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说道:“这中间也是变化多端。首先,方耀师在两年前的正月不战而降,做了昭国的叛将,并作为先锋率康军南下,直捣汴京,要不是纪纲纪相力主抗击,大昭怕是那时便败了。
纪相积极组织军民备战,修楼橹,挂毡幕,安炮座,设弩床,运砖石,施燎炬,垂檑木,备火油,准备了足够的防守器械。且将军器监改良后的火蒺藜配以火油、炮车使用,使方耀师的先锋营死伤惨重。
二月,金宗望退兵时,方耀师却遣了亲随与奸相李邦彦会面,说其只是假意归降康国,且故意拖延战机,才使康军败退。方耀师表示回去后,他依旧会是燕京留守,他希望昭国提供大量火蒺藜,以便他在燕京城拖住、甚至让金宗望有去无回。
而李邦彦是主和派,为了把纪纲挤走,也为了向官家表忠心,力排众议,促成此事。
顾仲勋听到这里,眉头紧锁:“他应该不止和大昭讲条件,怕是也和金宗望讲了什么条件。”
“你猜的对,因为他率领的是先锋营,所以骑兵相当彪悍,但在火蒺藜面前什么也不是,说是伤亡惨重都是好听的,应是十不存一。但那时,我们能调集过来的火蒺藜数量有限,太上皇一听闻康军南下,立即退位禅让并去了镇江,可到了镇江,又连下三道命令,把勤王的辎重挪了大半去镇江,真是无语至极。”每每提及此,苏宓都还是难掩气愤。
平静了片刻,苏宓才继续说:“等金宗望兵临汴京城下时,火蒺藜所剩已不多,但也让他看到了一场血与火的残酷战争。最终康军因孤军深入,唯恐全军覆没,故而金宗望决定退兵,方耀师便将自己的计策献给了金宗望,以他倒戈并将燕京城重归大昭为诱饵,骗来大昭的火蒺藜。
金宗望立即同意了,而李邦彦也给方耀师带去了好消息,官家为了收拢权利,制衡太上皇,也同意了这个条件。”
“嘶。”顾仲勋觉得大遥的天祚帝就够混蛋的了,没想到大昭的天家父子更让人无语,这也就怪不得康人崛起得如此快,还能如此顺利灭了大遥,令大昭只剩下半壁江山,皇族几乎覆灭。
“是皇城司的察子及时反馈了调查结果,我们才知道金宗望和方耀师制定了这样恶毒的计划。”苏宓心有余悸地说。
“金宗望的身边有你们的人?”顾仲勋敏锐地发现了重点。
苏宓没有接这种有明显答案的话题,而是继续说:“皇城司和我们军器监合谋制定了个反间计划,就是假意答应方耀师,会派人来燕京城教授制作火蒺藜的技术,但不可能提供材料和成品。方耀师和金宗望也认为大昭不可能提供成品,反而是教授技术更为可信。”
顾仲勋颔首,这样的算计、试探、利用、反间本就是几国之间惯用的手法,不足为奇。
“皇城司的察子冒充我们军器监的人,以‘杨大郎’的身份到了燕京,但康人狡诈,他们将‘杨大郎’困在了一处宅子中,安排了重兵看守,又故意放些假消息给‘杨大郎’,就看他有没有破绽或是联络什么人。而‘杨大郎’也按我们教授的,将假配方传授给他们,炸不了那就是技术不过关,或是材料不够纯度,而那些材料本就是他们从烟花作弄来的,配比肯定是不对的。而我也是前后脚来的,不论怎样,方耀师的那句让金宗望有来无回就是我们的目标。之所以带孩子前来,一是他们还太小,离不开母亲;二是我有些担心孩子留在汴京,反而成为人质;三是带着孩子会是我的保护,不易露出破绽。”苏宓说得坚定。
顾仲勋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让金宗望有来无回的目标不错,他喜欢。带孩子前来是有远见的,否则汴京城破时,三个孩子一定会被送来的。
“只是我们获得原料也不方便,所以没能阻止方耀师和金宗望的第二次南下,但可以在城中好好布置一番。可没想到的是,他们这次南下竟势如破竹,不仅攻陷了汴京,还掳了二帝北上。他们更是打听到了火蒺藜是由我改良的,便让官家必须将我交出去,白羽和静儿便挺身而出。”苏宓的话语让顾仲勋终于知晓了来龙去脉。
“方耀师的死,我并不能确定到底是我们大昭所为,还是金宗望所为。因为从这个计划开始执行那日起,金宗望就故意放出了消息,让皇城司的人知晓方耀师得了火蒺藜的制作技术,打算借皇城司之手干掉方耀师。而皇城司的人也早知晓他们的毒计,于是就放出了方耀师其实要做太祖的消息,坐等康昭大战两败俱伤,他好携火蒺藜一路攻城略地,一举登基。反正,不论康人还是大昭,都认定方耀师必须死。”苏宓说到这里,眉头却再次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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