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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影子正东倒西歪地伏卧在楠木书案上,红缨笠子帽盖着脸,拳袖战袍松松垮垮,是乐部伶人会作的打扮。次将星君是个涂脂抹粉的小白脸儿,虽身裁八尺,却头簪梅花,一口流涎淌遍桌案。
他鸠占鹊巢,霸着第四星神君的嵌玉椅儿连吃了八瓮酒,正醉梦香甜,忽觉脸上一痛,像一团马蜂扑到了颊边狠命蛰扎。次将星君大骇,从梦中挣扎而醒,叫道:
“谁!”
暗惨惨的天光里,他睡眼朦胧,惊见眼前有一漆黑人影。
定睛一看,却见那是个少年,一身墨黑法服,举着拳头,笑容里如藏天山风刀,阴沉而凛冽。
次将星君先是一怔,继而心头狂震如崩。他记得此人,他们曾是一对儿损友,如今他坐在府里,也是替他当值。只是他记得此人从来言笑不苟。如今见了这笑,他如坐针毡。
易情展颜一笑,客气地道。
“次将星君,本司命讨债来了!”
第五十三章何处又逢君
次将星君望着眼前此人,怔神半晌,忽而眉开眼笑,颜面像揉皱的缎子突而展开了一般,狎昵地叫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呀,小司命!”
他从描金嵌玉椅儿上蹦起,头却撞上了杉木架子,文簿、书册如沙尘一般落下,将其砸得眼冒金星,埋在书堆底。次将星君手脚并用地从书山中爬出,像一只大蜘蛛般爬到易情跟前,呵呵地傻笑,铺天酒气扑面而来,几乎要冲歪了易情鼻子。
易情蹙眉:“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在这儿做甚么事?”
次将星君慵懒地爬起,他伸开腿脚,影子颀长,站在易情身前时如一条竹竿:“吃酒。”
“只是吃酒?”易情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任大司命时,天上文牒事务甚繁,凡世亦有苦事需理,他常被压得喘不过气。可这厮倒好,吃起酒来一坛接一坛,像在沙漠里渴久了的行路人。
“除了吃酒,你觉得我会干其余事儿么?”次将星君理直气壮道。
易情捂住脑袋,他忘了,这厮头脑空空,只是只酒囊饭袋。正呆怔间,次将星君却已凑上前来,亲热地拿臂膀搂住他:
“小司命,咱们一别多年,不曾相见。咱们的嘴巴不应闲着,不好叙一番话,便该去吃仙桃酒!”
易情闪开他的手,道:“你知我来这儿是做何事么?”
次将星君歪着脑袋,想了想:“来……讨,讨债的?”
“那你可知我是来讨甚么债的?”
“甚么债?是我借了你的地儿,坐了你的椅儿,吃了你的酒,你讨债来了么?”次将星君笑嘻嘻道,“你尽管讨罢,我不介意你用我的地儿,坐我的椅儿,吃我的酒。”
易情环视四周,只见地上散满了釉壶、陶坛,蒟子、苞谷酒、元曲酒流淌在一起,散出浓郁酒香。这些金浆玉液皆由凡人祭神时献上。而只有灾年,祭神之事方才频繁。要收到这么多酒液,不知人间要遭几回灾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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