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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勃然大怒,将姑母送到了上海,迫着她打掉了冯叔的孩子,又费了不少心思将姑母嫁给了一位上海的新派人物做了续弦。虽然说这位姑父对后来父亲在上海的闯荡帮了很多忙,但我想,父亲的初衷应当不止是这个吧,姑父对我姑母真的是很好,甚至可以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也就不过如此了。况且,于我父亲来说,自己就已经是亡命之徒了,又怎么会再把自己的妹妹再嫁给亡命之徒呢?”
“就因为这个,冯叔与我父亲势同水火,若不是谭叔叔在里面调和,只恐怕,人命都闹出来了。也正因为这个,离开山东之后,冯叔便直接来到了上海,只想伺机带着我姑母远走高飞。只是有权有势的姑父在其中屡屡作梗,三五年过去,姑母也得病去世了。这之后,冯叔不但萎靡不振染上了烟瘾,对我父亲,也更是恨之入骨,所以他对我们父子有成见,也并不奇怪了。但是谭小姐,虽说我父亲和冯叔有些过节,可是咱们两个人的父亲一直以来,可都是胜似手足的好友,家父更是引谭世伯为英雄为知己。我也希望谭小姐能看在你我父亲的情面上,不要再对毕某人的好意心存戒备了。”
谭央低着头,用手指拨弄着书页,并没说话。“谭小姐,你不要拒绝,因为你的确很需要一位家庭教师,费用方面你不用操心。”谭央拿不定主意的说,“毕先生,我能不能先考虑一下,过两天再给你答复?”毕庆堂颇有几分意外的侧脸看了看谭央,笑着点头,“好,谭小姐随意。”
两个人边走边说,来到了车前,毕庆堂打开车门便迫不及待的把文明棍扔进了车的后座上,随后留了电话给谭央便上车要走。临开车前,毕庆堂摇下窗子对站在车窗外的谭央嘱咐,“天越来越晚了,下了学就赶快回家,不要再在外面耽搁。上海很乱,什么人都有。即使真遇见了小流氓,你也不要慌,一定要告诉他们你是毕庆堂的妹妹。”谭央一听,好奇的问,“这样说就好用吗?”毕庆堂点了点头。谭央又问,“他们怕你?”毕庆堂略迟疑,随即一笑。她眯着眼笑了,眼角划过一丝狡黠,“是不是流氓和鱼是一样的?”毕庆堂皱眉不解。谭央笑得很开心,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嘀咕,“大鱼吃小鱼嘛!”
听了谭央的话,毕庆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摇上了车窗。车子启动的前一刻,毕庆堂将拇指和食指伸了出来,其他的手指微微握拳,用食指在车窗上冲着外面的谭央轻轻一点,谭央立时笑弯了腰,他却至始至终一本正经的端坐着,看都不看她。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笑得极开心的毕庆堂便问,“毕老板,谭小姐讲了什么笑话?您都快笑了一路了。”“她说我是大流氓!”看着司机想笑又不好笑出来的样子,毕庆堂点了一根烟,“哎,你看看,这年头,实话都变成笑话了。”司机闻言连忙为毕庆堂找台阶下,“谭小姐还小,口不择言,毕老板就权当是童言无忌吧。”毕庆堂听了这话反而收起了笑容,冷哼道,“别看她小,精着呢。以后同她打交道,你们能不说话就尽量别说。”
这天晚间,冯康倚在榻上抽大烟,吞云吐雾好不逍遥。谭央将八仙桌上的那碟瓜子端到塌中间的小桌上,随后在冯康对面坐了下来。摊开手绢,歪着脑袋剥瓜子,将瓜子仁放到手绢上。冯康睁开眼看了看谭央,“在学校读书读的怎么样啊?”“老师都夸我用功呢!”谭央撒娇的回答。冯康略点了点头,“那么多钱,别打了水漂就行。”
谭央将手帕上一小堆扒好了的瓜子仁推倒冯康面前,“表叔,你吃啊!”冯康禁着鼻子说,“我又不是没长手,你这三天两头的给我扒瓜子剥水果干什么?”谭央指了指冯康手里的烟枪,“表叔耍大枪的,太瘦了,要胖些才好。”冯康嘴里埋怨,“多事儿!”可是还是笑着放下了烟枪,拈起了一小撮瓜子仁放到嘴里慢慢嚼着。
“表叔啊。”“嗯?”“你这辈子都是一个人过的,没娶过老婆吗?”冯康听了这话,身子一僵,随即怨毒的抬头厉声质问谭央,“是不是毕庆堂又去找你了?”谭央不明就里的望着冯康,摇头,“没有,都大半年没见过那个人了!”冯康复又低下头,“他要是来找你,你不要理他。”谭央乖巧的点头,接着又问,“表叔,刚问你什么不娶老婆,怎么又扯到毕庆堂那儿去了?”冯康一时语塞,接着就打谭央,“学堂的先生夸你用功,你就在这儿和我闲扯?快给我读书去!”
谭央连忙答应,小心翼翼的关了冯康的房门,她悄悄的溜出了院子。弄堂口有一个电话间,谭央将那串号码给了电话间的老板,老板帮她拨通了电话。
“请问是毕先生府上吗?”
“噢,那毕先生在吗?”
“他不在?这么不巧,是陈叔啊,我没什么事儿,就烦劳陈叔转告毕先生吧,就说,我想好了,还是要麻烦他帮忙的。”
“那好,陈叔,谢谢您,再见”
这一头,陈叔放下了电话,对坐在对面沙上的毕庆堂说,“少爷,谭小姐答应了。”毕庆堂点了点头,随即将手中的烟匣子甩到面前的茶桌上,长舒一口气,两个字脱口而出,“险胜。”
☆、9.(7)烟嘴
第一次见那位赵小姐是在一间有些吵闹的茶馆里,茶馆离谭央的学校很近。敬业中学是上海数一数二的洋学堂,去见这位在敬业中学教书的女老师,谭央的心里还是很紧张的。下了学,等在校门口的陈叔便领着谭央去了茶馆,天已经冷了,一进茶馆,便看见到处是滚烫的水在寒冷的空气里留下的雾气氤氲,或高或低的谈话声、争执声,此起彼伏。踩着木质的梯子,谭央跟随陈叔上了二楼。
二楼是被靠背很高的椅子隔起来的小单间,走到尽头的单间,谭央看见毕庆堂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人,二十几岁,一头长被浅黄色的手绢松松的系着,搭在颈后,黑白小格的布料旗袍,外面罩着一件绛红色的开衫毛衣。毕庆堂正在和她说话,她一面笑着听,一面一小口一小口的呷着杯里的茶。她的面容是极有吸引力的,因为随和里透着自内心的自信,清秀的长相也因此生出了令人神往的美。
谭央来到跟前,怯怯的唤了一声,“毕先生。”毕庆堂回头看见谭央,便高兴的指着对面说,“这位就是赵小姐,敬业中学的老师,”接着他又笑着对赵小姐说,“怕你平日里只顾着自由自在的恋爱,寒假又闲着,自由自在也不能恋爱,给你张罗了一个学生,这姑娘姓谭名央,赵小姐费心吧。”赵小姐听了毕庆堂的话,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乱说什么,那叫自由恋爱,毕老板不要当着小姑娘的面寻我开心好不好?”说罢,转过脸仔仔细细打量了谭央一番,自内心的称赞道,“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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