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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扭头看向余子式,“这瞧着是气得不轻,也不知道是又出了何事。”
“也不一定,兴许心血来潮。”余子式漠然道。
“是有这可能。”吕不韦很是赞同,半天又无奈抬头笑道:“这看去哪里像封堂堂大秦君王的书信?问我何功于大秦,何亲于大秦,还让我赶紧收拾细软滚西蜀去,这孩童心性多少年了也不改改,如今都是一国之君了。”
“的确很无聊。”余子式应和了声,他仰头看着飘下来的雪絮,没再说话。
有血从鼻子里淌下来,脏了那丝绢。吕不韦低头伸出袖子去擦拭,却是越擦越多,吕不韦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去擦脸,袖子瞬间就晕开了层层血色。他盯着看了半天,轻轻叹了口气,“算了。”
兴许是离死亡越来越近,吕不韦也难得有些不管不顾了,他扭头朝着余子式问道:“他以后是个什么样的君王呢?”
“千古一帝。”余子式看向吕不韦,“远超你所有的想象。”
“那还真是想象不出来。”吕不韦低低叹了声。
余子式别开眼,压住心中的情绪,他漠然地将视线投到远方,问道:“你死了以后想去哪儿,咸阳?濮阳?还是随便哪儿?我送你去。”
“不想到处跑了,年轻时跑了大辈子,累了,就葬在阳翟吧。”他看向余子式,“先生清瘦,棺木可买小些的,省点银子。”
“火化找个菜坛子给你埋了,更省,还不用担心死后有人盗墓鞭尸,如何?”
吕不韦一愣,想想这方法死得也挺干净,边说道:“也成吧,不过最好是别是菜坛子,换个酒坛子。”他拍了拍寡妇清刚送来的那坛子酒,“这酒坛子就不错,桃花,这酒名起的也好,大俗大雅,与我挺合称。”
余子式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他觉得心里难受。
吕不韦抱着那酒坛子躺了回去,看着那满院子的缟素飞雪,一直昏沉沉的头不知怎么的清明了几分。他心血来潮般对着余子式道:“子式,我给你唱支歌吧。”
“不用。”余子式冷硬地拒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几分哽塞,“你留着点力气多喝点酒吧,以后喝不上了。”
“没事,我不爱喝酒。”吕不韦卷起袖子,伸手便拿起那矮桌上的筷子,轻轻敲起了酒杯。
温和的嗓音掺了沙哑,听上去像是夹着风声。吕不韦边哼着调子,眼前渐渐浮上一幕场景。
铁马冰河,百万秦关。
“岂曰无衣?与之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戈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那调子断断续续,一曲壮烈秦风,没听出丝毫壮怀激烈的味道,只剩悲凉。
余子式没能听完,他听了一半,起身从院子里走了出去,院子外风雪极大。
他只走了两步,身后院子里原本细细碎碎的歌声熄灭,只剩下了一片空荡荡的寂静。
余子式抬眼,眼前一片大雪茫茫,耳边只剩下一程潇潇风声。
这一日,阳翟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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