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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知远真是忍不住苦笑:这算是安慰么?
他开车回去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冷,抬手就去调温度。热风一阵阵的吹到脸上,又觉得干燥得难受,于是闷闷的一拳击在方向盘上,不经意间扫到后视镜,原来一直锁着眉,没有半刻舒展。
悠悠在打电话,说的家乡话,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也听不懂。还是像上次那样,只不过时时夹杂了“嘶嘶”的吸凉气的声音,回头看到他,兴高采烈的对电话说了句:“姆妈再见。”
“我妈说请你去我家玩,好不好?你千万不要和她客气!寒假去好不好?”
他笑眯眯的问她:“你说了我是男生么?”
“说了啊,我妈说了,把我的房间让给你,我睡客厅就好了。”悠悠挖了一勺给他吃。
“那把你妈妈的电话给我,我亲自道谢。”他吞下甜食,去拿她手机。
悠悠看他记下了一个手机号码,兀自反应不过来,“不用吧?上次曾天洋也去玩过的啊。”
他记下了号码,向着她一笑:“开玩笑呢,别当真。”
悠悠疑惑的放下了勺子:“你怎么了?”她的目光有些闪烁,认真的看他的表情,她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觉得他情绪不好,那双眼睛在笑,可是却带着阴霾。靳知远走到她身后,伸手拢住她的肩,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了很久,慢慢的说:“我还以为你没有直觉的。”
她在他怀里挣了挣,有些不服气,“什么没直觉?”他的怀抱里有很清爽的气息,是年轻男人的气息,悠悠脸有些红,听到他用极轻柔的声音说:“乖,别动,就让我抱抱。”
下午的大好时光,靳知远轻轻推开她的房门,看见她窝在被子里午睡,回到自己房间,扣上了门。
他站在窗前打电话,那一日搂着她,觉得满目的阳光漫淌在身上,而现在,一样的阳光,惟觉强势刺眼。
“爸,上次我们是不是和夏院长一起吃的饭?”
靳志国有些摸不着头脑:“哪个?”
“海天中心医院的。”他简单的说了下情况。靳志国沉吟了一会,“我先打个电话去问下情况,你同学知道了么?”
靳知远握着手机,他的脸线条明晰,轻轻牵起了嘴角,“我不知道怎么说。还有,我要不要先和她爸妈说一下?”
他好几次拨到了悠悠母亲的电话上,最后却颓然滑上滑盖。这样大的事情,论情论理都不该瞒着她的爸妈。可是又拿不定主意,或者还是等到结果出来了再和她父母商量?
片刻之后,夏院长亲自打电话来了,开口第一句却是让靳知远不要担心:“我已经去问过化验科了,那份切片化验让他们加紧做,最迟后天就能验出阴性阳性。让你同学也不要着急。”
靳知远脱口而出的却是自己最担心的话:“夏叔叔,如果是恶性的该怎么办?”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医院的时候,这句话在舌尖上打滚,可是就是说不出来。其实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答案,不过就是化疗,或者切除。
这样一站,竟然不知道是多久,直到谭阿姨推门进来,吓了一跳:“哎呦,怎么站着不出声啊?”隐约闻见了外面的香气,他顺口问了一句:“晚上吃什么?”
谭阿姨说:“还做得黑鱼片。你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上次说了是这几天的。”靳知远没吭声,问了一句:“她起来没有?”
悠悠的午睡很香甜,前几晚睡得一直不算好,隐隐约约总是会被疼醒。被子里太暖和,熏得人脸颊也生出暖暖的粉红色。房间拉了窗帘,睡妖精的笼罩下,蔓延开的气息的都是恬然的。靳知远坐在她的床头,良久,他的手无意间压到枕边的长发,触感顺滑。这样的光线,她又将脑袋埋得很深,他视力再好,却终究看不清她的脸蛋。
醒来的时候,居然见到靳知远在抽烟,一丝烟雾淡淡散开,他的嘴角抿着烟,动作有些生涩,不是抽惯的样子。悠悠笑他:“最烦这样的人了,戒烟消愁……俗气的不得了。”他抬眼看到她,顺手掐灭手里的烟,笑:“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悠悠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睡,匆匆喝了几口汤,转身又回去睡觉,沉得连一丝梦也没有,第二天起来,靳知远正拿了大衣出门。悠悠神清气爽的喊住他:“你去哪里?”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猪变的。昨天下午开始,一共睡了十七个小时。”靳知远语气里有丝淡淡的无奈,“去联系实习的事,中午就回来。”
悠悠照镜子的时候,终于可以确定,舌头基本消肿,清晰的露出了线脚。看着有些恐怖,可是到底是一分分的在好转,靳知远过了下午才回来,神色间稍有轻松,匆忙将留下的饭吃了,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又嘱咐她:“我要写案例,不要来打搅我。”
他就真的没有出门半步,谭阿姨将饭做完就匆匆出门去接女儿了。悠悠闲着没事,收到好几条慰问短信。悠悠实在无聊,电台来回翻了好几遍,终于很阴暗的想:找个机会去骚扰他。她推开门,并没有看到靳知远。书房外也是个小露台,他在打电话,笔记本打开着搜索网页。
悠悠扫了一眼,搜索词条却叫她愣在那里,那一瞬间失神之后,靳知远的反应终于确认了她并没有看错那几个字——他极快的走进来,伸手合上了笔记本,声调微微抬高了起来:“你进来干嘛?”
暮色正浓,城市里有些起雾,顺着玻璃望出去,淡淡的一层薄纱,也不知弥盖起的是什么。她慢慢问他:“舌部的恶性肿瘤?”目光像琉璃一样宛转易碎,又像清清的一盏水,只要他微微一触,就泼洒一地。
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慢慢将她搂在怀里,可是悠悠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贴在他的胸口,只是问他:“真的么?”
她那样年轻,发誓从来没有想过“死”这个字眼,甚至没有想过什么是老去。那些都太遥远,她的生活素来鲜明而跳跃,又是无忧无虑,偶尔会为父母两鬓的白发忧心,也会憧憬自己快些褪去青涩,并且不明所以的向往熟女。可事实就这么横亘在眼前,她的年轻,就要这样结束。
悠悠不由自主的看他的眼睛。他正在努力对她解释。悠悠想,认识他这么久了,真是没见过他的语气这样的笨拙,他看自己的眼神,永远是安然而温和。而此刻灯光下深棕色的瞳孔,一闪而过的焦灼和无力,又似乎有感同身受的绝望。
靳知远上午去过医院,夏院长陪他去找动手术的王医生。王医生错愕不已,第一反应是医院弄错了:“切下来的东西边缘很光滑,并不像恶性肿瘤那样会有复杂的纹路。”后来回去化验科,之前那个医生又详细的解释给靳知远听,语气里也不过是让等他一天,明天结果出来才能确诊。如今他把这些详细的说给悠悠听,却越来越心虚,她的表情有几分胆怯,却兀自仰着脸,似乎等着他说出最后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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