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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手里的莲子羹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春晴,你起来说话。”
春晴咬着唇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话还没说出口,两颗滚圆的泪珠已是滴落了下来。
真是美人流泪也煽情。这幸亏是自己见着了,要是男人见了,大约没几个会不动心。
宁娘只能继续“鼓励”她:“你有什么话同我说便是,以后别再这样了。”
春晴听话地点点头,犹豫着依旧没有开口。一直到宁娘的脸上露出微微的不耐烦,做出要起身离开的模样,她才突然叫了起来:“小,小姐,你是不是厌弃我了,是不是不愿让我在身边服侍了?”
宁娘有一种错乱的感觉。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个爷们儿,被个美貌丫头揪着不放,一副要生要死的模样。
她强忍着皱眉的冲动,依旧语气平淡:“为何这么说?”
“小姐从前并不这样。奴婢自小在小姐身边服侍,向来事事侍候小姐。从前小姐沐浴,奴婢总是陪在一旁,可如今小姐却不让奴婢进净房了。还有前几日,小姐差银红去打听事情,从前……从前小姐向来信任奴婢,如今却是……”
宁娘不由想笑。这几日她看春晴,倒也是个聪明能干的。虽然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行事做派却很果断老练。她还以为这丫头已极为成熟。不成想也有这般细嫩的时候,跟自己诉苦的模样仿若儿时的玩伴,就像在控诉自己如今跟别的女生要好了,从此再也不要理她了似的。
她只得耐着性子解释:“从前你我都还小,如今我也大了,总有些不太好意思了。我虽没让你跟着进净房,可也没让别人跟不是?这几日起床睡觉换衣裳的,也总让你跟在身边是不是?还有我差银红去打听消息也不为别的,前些时候差她差习惯了,顺嘴就派她去了。这青罗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各人都有差事,我也不能事事都让你去办。你这也才长两只手两条腿嘛。”
宁娘说得有趣,春晴被她逗得“扑哧”乐了起来。她赶紧擦掉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冲宁娘行了个礼:“小姐莫要怪罪我,是我多想了。”
“我离家两年,要一下子回到从前那般总要花点时间。我自从撞伤了头后,从前的事情便不大想得起来了,往后你多提醒着我点,也说点从前的事情与我听。”
春晴听了大喜,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又欢天喜地地服侍宁娘上床休息,自己则睡在了外屋值夜。宁娘没料到丫鬟间也有如此复杂的关系,只觉得头痛的事情越来越多,真想一觉睡过去再也不醒来才好。
第二天宁娘却还是准时醒了过来。用过早饭请过安后,她便扎进了自己房间,翻厢倒柜收拾衣服。她这里的衣服全是二太太送来的,鲜艳的颜色居多,沉稳的偏少。她寻思了一晚上,不能就这么顺了二太太的意,非得在这中间寻个平衡出来。
何妈妈说了,二太太只怕要带她们姐妹出门见客。那些个高门女眷,哪里不知道她的近况。她若穿得花枝招展去见人,难免被人指指点点。可她若是一身素服,又是抹了二太太的脸面。
宁娘在一堆花红柳绿中比较了半天,也没挑出十成十满意的出来。这些衣服多半是萍娘往年做的,萍娘的性子宁娘也算知道了一二,既自卑又自傲,她这样的必定喜欢处处显露自己,衣着上也不例外。即便选了素色的底布,那领口袖襟处也必然绣了鲜艳的各色花鸟。
她挑了件玉色的暗纹褙子左瞧右瞧,轻叹一声道:“若是去了这鲜嫩的滚边,这件倒是不错。”
一旁的春晴立马凑过去仔细看了,随即便笑了起来:“小姐莫急,这倒不难。秋霁做得一手好针线,小姐若不满意这滚边,便让她给拆了,咱们另缝一段上去。”
自从昨晚把话说开后,春晴便对宁娘更无怀疑,一心一意站在了她这一边,一副忠君护主的模样。宁娘一听这主意好,立马叫了秋霁进来,把自己原本略有些不满的几件统统挑了出来,有些让拆了滚边,有些让去了丝绦,还有几件让给改了腰身或是裁去一截。
秋霁果然如春晴所说,针线做得极好,仅花了一个下午便给宁娘改好了所有的衣裙。待得除夕之夜二老爷招呼众人一同吃团圆饭时,宁娘一身浅雅素衣出现在众人面前,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她上身着那件玉色的暗纹褙子,下身则是一条蟹壳青的襦裙,显得有几分冷意。但当时正厅内炭火正旺,众人只觉有些燥热。宁娘一身清爽的颜色走了进来,立时便令人觉得凉爽了几分。
二老爷见女儿如此心下大喜,知道她是个有孝心的,没忘记自己如今正在孝期。倒是二太太有些尴尬,生怕二老爷误会自己,赶紧解释道:“宁娘回来地匆忙,实在顾不上给她做新衣,我便先让她穿萍娘的那几身。萍娘素爱艳色,这几件这般淡雅,倒是少见。”
二老爷笑着摸了摸修哥的脑袋,冲二太太道:“两个孩子都有孝心。他们如今有孝在身,不便出门。你若有应酬,便带萍娘琳娘去吧。”
二太太本来正为宁娘没穿自己送去的那几套艳丽的衣服而心有不满,听到二老爷这么说倒又高兴了起来。她正为过年带宁娘出去应酬而略感烦心。杭州府的高门女眷们对她家的情况都略知一二。宁娘离家数年突然又出现,少不得要成为众人的焦点。
自古继母难当,她这种的更是难上加难。到时候无论宁娘是好是坏,她都少不得要被人在背后说闲话。如今老爷发话,正好有了借口。二太太立马心情转好,冲二老爷恭敬了应了声“是”,转而又关心起莹娘来了。
因这是家宴没有外人,几个姨娘也被准许上了桌。二老爷并二太太带一帮子小姐少爷们在正厅开席。又念着是过年,少爷小姐们到底年纪还小,也就没拘礼数没教男女分席,挨挨挤挤围着二老爷二太太一并坐了。至于姨娘们则在旁边的暖阁另开一桌不谈。
几个孩子都有些拘谨,在二老爷面前也不太放得开,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乱动。二老爷说了几句勉励大家的话,本想提溜文哥武哥来训几句,想着这是过年便又算了。
不多时丫鬟们便端着菜鱼贯而入,素什锦、雨蒿苔、鸡丝银耳、八宝兔丁、琵琶大虾,还有那象征年年有余的清蒸鳜鱼,摆了满满的一桌。又有婆子端了烧得滚烫的南锅上来,一开盖便是香气满溢,勾得人食欲大起。
几个孩子一见吃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尤其是几个小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各色菜品就忍不住要动筷子。二老爷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招呼丫鬟们给小姐少爷布菜,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大户人家吃饭都有讲究,虽然筷子动得热闹,话却没人多说一句。宁娘平时都在屋里和修哥一道儿吃,没见过这样的阵杖,只得随着众人一道闭口,只是埋头吃饭。待到面前的菜换了最后一轮,丫鬟们端上了八宝饭、桂花糖年糕和酒酿圆子等甜点来时,屋里的气氛才算轻松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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