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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李竟也平平静静的坐了下来,完全没有仆人们的受宠若惊,点头哈腰。我正担心段浩哉会嫌他不懂礼节,但段浩哉却说:“冷吗,想喝茶吗?”
木子李抬起头直视段浩哉的眼睛。这样的目光起初令我很恼火,但日子久了也就渐渐习惯。木子李要么不看,只要注视就必然是这样直射人心的目光。
“你的眼睛比一般人的颜色深。”段浩哉说完竟递给木子李一杯热茶。
“谢谢。”木子李双手端起,一点点啜饮。他的动作有些不自然,大概是手指冻僵了的缘故。
我注意到段浩哉正在细细打量木子李修长的手指。我知道段浩哉一向对手指白皙纤长的人特别留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癖好,比如说我就特别中意眼睛炯炯有神的女孩。其实木子李刚来时手指要比现在漂亮,现在手指上已经结了很多的茧。
我看得出段浩哉对木子李有不一般的兴趣。其实关于他和其他男孩子的事我多少知道些。不论男女,只要他看上,都会弄到手。其实木子李很漂亮,可能他以前更漂亮。潜意识里我不希望木子李被段浩哉看中。不是因为我怜悯他或是为他着想,我只是不愿意被迫牵入其中,毕竟当时我很在意名声这样的身外之物。
我们回到家时,门房兴冲冲的报告我老爷回来了。
父亲早年做官,后来弃官经商,家产积累起来,也是富甲一方。母亲死了以后,他就到各地去开分号。最近几年父亲都在京城做生意,只是每年过年时才回家。我换件衣服,立刻去书房给父亲请安。
我进去时管家正在向父亲报账。父亲做在紫檀木椅子上,看到我微微一笑。他并不显老,看上去仍然很有精神。他让管家退下。
我们聊了聊他在京城的经历。他说京城很繁华,比这里繁华十倍。我一直向往京城的生活,父亲说那你就别再逗弄蛐蛐,考取个功名吧。
晚上我去书房拿书,路过父亲的寝室,却看到了令我心脏停止的一幕。
我看到父亲压在一副白皙的躯体上。下面的人双手被帘绳反绑在背后,只穿着上半身一件薄薄的白色里衬。他被反过来放在床上,凌乱的黑发披散在白陶瓷一般的背上。他的身体在剧烈的起伏,有时做一些轻微的抵抗,但迎来的只是更猛烈的进攻。偶尔他发出压抑的呻吟,我觉得那声音与其说是快乐不如说是痛苦。当我看到他苍白的脸,我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那是木子李。他的眼睛张得大大的,比以往更加空洞。那具身体简直像被人扯碎了一般,不住的颤抖。
我几乎惊慌失措的跑回房去。父亲在母亲去世后再没续弦,刚刚却在木子李身上那般疯狂的泄欲。我此刻一身冷汗。从小父亲便是一家之长,高高在上,他想做什么我从来不敢干涉。然而就是刚才,我心中竟窜出一股无名之火,应该是不敢对父亲吧,那么就是说,我只能是对木子李愤怒,我这样判断。
第二天清晨,我起的比平时早。走到沿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还没合上,就看到木子李一身单衣的瘦削身影。他步子挪的极慢,看上去都冷,但还是走的很挺拔。真是不在别人面前示弱的家伙,我想起了昨晚的场景。
“你要死啊,起这么晚还敢慢悠悠的!”叫王二的一个小男仆冲木子李嚷道。这么个小家仆都骑到你头上,木子李?我心不在焉的看看他。木子李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倒是颇为听话加快了步子,走的有些踉跄。
“把这些架子上的盆景都摆到沿廊里!”王二指着那一架子的盆景,每盆少说都有五十斤,说完甩手走人。这些奴才,一赶着要过年了,年轻的个个都往外溜,年纪大的都报回乡过年了。等我向父亲告他们一状。我心里想。
木子李老老实实的抱起一盆常青藤,没走几步就脸色发白了,但他还是一步一步的往前挪。逞能!我暗暗说。他向我这边的沿廊过来。我看到他因为用力而更加清晰的锁骨。木子李终于把盆景搬了过来,弯下腰放在沿廊一侧。我支颐看着他。他咬着下唇,面无血色。纤细的腰仿佛可以被捏断。
我等着他跟我说些什么,但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又回到架子那里更加费力的搬起另一盆。我也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已经开始颤抖的腰肢。其实如果他刚才对我说话,无论说什么都行,我便会告诉他不用再搬了。毕竟我没有观赏别人痛苦的癖好。可是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最讨厌这家伙,连求救都不会。
木子李又开始向这边挪步,他的脸色有些发青,他看着我的方向,但我知道他不是在看我。他看得是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东西。他把第二盆盆景放下时,几乎是整个人一起跌倒的。他就靠在我旁边的台阶上。一身发白的单衣像纸一样贴在他身上。他就这样静静的靠着,简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我这时才发觉,木子李无论在做什么,呈现的永远是一副毫无自我保护意识的姿态。
本来我无意怜悯他,但看到他这样毫无保护意识的姿态,心里竟有种隐隐作痛。是什么让一个人连自保的本能都失去了呢?我不禁想,却没有发现我已经在开始思考起木子李的事情了。这时木子李的身子稍稍动了动,我看着他一手扶着台阶一手拉拢衣襟吃力的站起来,我注意到他的前胸和脖颈上都有斑斑红记,吻痕么,我突然心里难受起来。
见木子李又想挪向架子那边,我生硬的大喊:“别搬了,笨蛋!”
木子李一怔,回过头看着我。“少爷?”他沙哑的问询。
“木子李,我问你,”我满面怒色,“你是人还是狗?”
木子李的眼睛似乎比平时多了些精神,竟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有什么区别,少爷?”
有什么区别,这种混账话你也说的出,真是无药可救了木子李!我心里大嚷。
“你是人的话就该活出点尊严来!不要像狗一样被人欺负,狗还知道叫唤呢!我看你连狗都不如!”我愤怒的冲他喊道。
木子李的眼光动了一下,凄凉一笑:“是啊,有时候人活得连狗都不如啊。”
风静静的吹过,落叶飞起又落下。
我无言以对的望着木子李,他却倏然收起目光,撇下这些盆景和我,转身离去。照往常我本应恼火才是,但这次却不知为何丝毫感觉不到怒气。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发觉自己过去很迟钝,竟然对这个人淡漠背后那呼之欲出的桀骜不驯屡屡视而不见。
木子李,木子李,我在心中暗暗重复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第二章京城
“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旷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我放下书,揉了揉发花的眼睛。
我十二岁那一年,比我大两岁的段浩哉离开了镇子。他父亲把他接到了京城。
两年后,木子李离开了柳府。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人关心。就像他来到柳府时一样安安静静,离去时也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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