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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因为念及许多事,因而心情抑郁,悒结难舒,所以铁手睡不着。他静静的起身,走到了后院里,朗月繁星下,眼前只有这梨花的千种清丽似无心、万般妖娆都不是的开在这乱山深处水萦纡的地方。每次夜风轻轻的吹过,树上就飘飘洒洒的落下一片的花雨。夜风里,也随之浸上了一层幽幽的暗香。
站在这荒凉寂寥的山间,对着皓月冷空,铁手没来由的升起一种孤寂高寒的感觉,心上也悄悄泛起了涟漪。这寒水夜雪花色,让他无由的念起那一个人,同样的清同样的冷;同样的纯不可渎,艳不可近;同样美的不似人间的人间,艳的仿佛红尘也迷离,绝代风华却又是这般易落易凋。铁手几乎是用一种绝望的深情望着这月下的梨花,纯白如玉,一美至斯,让他看到绝望也不知如何才能留住这千种凄美、万般风情,一如他不知如何应对那仿佛月华般傲岸、又多情似无情、无情转多情的男子。
“大师兄,”铁手禁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再轻轻的低吟了一句,“崖余,”
他在这清风朗月下做什么呢?在练武?读书?又或者,跟世叔对奕?再或者,是在那一树桐花下沉思?还是,如他念着他一般,念着他吗?
静静的看着这花这月这树,蓦然间,铁手对远在京师的无情,生起了强烈的思念。
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铁手惘然回头,就看见一个白衣的人影,一下子,他觉得这人很熟稔,却又很陌生,似已携手了生生世世,却又陌生的仿佛初相见。而此情此景,也依稀仿佛,似曾相识。
“铁二哥,”
铁手忡怔着,恍惚着,直到那人笑了一笑,用轻柔的清朗的声音叫了他一声,铁手才惊觉,这里不是旧楼的梧桐树下,这人也不是无情,这里是野岭,人是那个他救了的少年,小方。
下山的路上,小方一口一个铁二爷,铁手听着不悦,执意让他改了称呼,唤自己二哥,小方只笑笑也不推辞,便改了口。如今的年轻人,多狂妄自大,或是自恃甚高,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是小方,却完全没有一点年少的轻狂。他是温和的,谦让的,他喜欢听铁手说话,喜欢微笑,从容的不象是一个二十上下的人,相处着,让人只觉舒服。便是阅人无数的铁手,几日间也越发喜欢了小方,心下颇不舍得与他分开。
一向潇洒豪迈,行走江湖的他,居然对一个少年起了难舍之意,倒是令铁手也颇感怪异。不过他一向豁达,倒是并不以为意。只是觉得难得有此缘分,只是没有时间,否则,真是应该好好栽培这个少年。
此刻,铁手就那么怔怔的这看着漫步而来、白衣胜雪的少年,稚嫩秀美的容颜上,别是一番清雅贵气,他明明是随意行来,却偏偏高贵如贵介公子,虽只是一袭白衣,却隐有着一股子目无余子、平视王侯的气派,又或者,只因为他本身就是王侯。
一瞬间,铁手心中升起一丝迷惑,象是有发现了什么,又象是醒觉了什么,却又茫然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月色下,小方的眼色很清很亮,面容更是柔和,许是因为这月光吧,还有这一树的梨花,竟然温柔的不似人间,连带的,让铁手历尽风霜的心也温柔起来,或者这个少年的和婉温雅,善解人意,化解了铁手的心,让他情难自以的想要倾诉。
铁手在江湖上历尽了大风大浪,他年龄大,阅历丰,每个人都当他是大哥,是依靠,爱找他倾诉,他也愿意为人分忧解难,替人排解烦忧。但是,他也是平常人,也需要有人倾听他的心思,他的迷惘。如今,对着这个喜欢微笑,喜欢听他说话,爱用那双慧黠灵动的眸子望着他,用了解了然甚至是体贴的眼神看着他的少年,铁手有着说不出的喜欢,说不出的顾惜。
在这一个水般柔和的风中,在这温润的夜色里,在这皎洁的月华下,铁手竟然把自己很少向人说、也没有机会向人说的话,情不自禁的都说了出来,说给了这个他初识的少年。他絮絮的说着,自己的志向,自己的抱负,自己的苦恼烦忧,还有迷惑,自己四个师兄弟间的情分,并肩战斗的快意扶助,救助冤屈、伸张正义后的意气风发……小方只是微笑着听,朗月繁星下,伴着那花那树那叶,这少年秀美清雅的仿佛凌波仙子,不沾人间点尘。
铁手怔怔的看着他,幽幽叹息了一声,“你好漂亮,”
忡怔了半晌,又道,
“你好象我大师兄,不过你比他美的更英朗,更柔和,他,更象女孩子,更冷,更忧悒,也更伶俜些……”
小方笑了,细细的牙齿闪了一闪,很秀气,很柔美,他伸出一只手,支在下颌上,中指轻轻的抚在唇上,姿势有着说不出的优雅,说不出的动人。月光下,他就那么俏俏的斜睨着铁手,“你很喜欢你大师兄?一路上,尽听你说起他?”
铁手面上微微红了,对无情的恋慕,他是一天比一天明白,可是,被这个少年点破,却还是忍不住赧然,忍不住惊了惊。
“他是我的大师兄,”铁手幽幽的叹息着,有着他很少有的怨尤,很少有的幽怨。
“不是,你说起他,用的是情,深情,”小方漫声道,眼睛望着远方,“你瞒不了我。”
铁手默然。自己这重重心事,自己这不讳的思慕,能说予这少年听吗?他能懂吗?
小方侧着头,看着铁手,目光里倏忽间闪过重重情绪,惊讶,沉吟,思索,甚至,还有些微的诡谲、阴险和恙怒。可是,因着他眸子本就清亮晶莹,迎着月光星芒,他的眸子越发的光韵流转,神采熠熠,掩住了那其中的眸光,铁手没有发觉出丝毫异样。
怔怔的,铁手为了这句话,为了那一个远在京师的人恍惚的出起神来。这一刻,他神思动荡,完全没有了戒备防范警觉。
小方冷静的观察着身旁这个伟岸的男子,敏锐的察觉到此刻正是铁手最松懈的时候,如果说铁手是一座坚固的城池,那么此刻,这城已经开了城门,撤了警卫。小方眼色蓦然一寒,目中神光乍现,一向清澈明净的眼眸,竟惊起了三分歹毒四分杀意。然后,他的手动了,迅速的抬了起来,就在这时,铁手突然也动了,小方手一顿,抚上了胸口,眼中也刹那间恢复了明净。
铁手却是侧了脸,关切的看着他,“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同时伸出手,握住那只纤细的手掌,替小方度气运功。
这几日,小方总是手抚胸臆,好似有什么病一般,他却问不出来,也查不出来。铁手甚是忧心,只能每次都用自己雄浑的内力为他减轻不适。
“等我此次事情一了,不如你随我回京,世叔他老人家精通医理,说不定可以为你解了这怪疾。”
小方垂了眸子,不语。
“你的手好小,象女孩子一样。”运完气,铁手放开小方纤柔的手掌,调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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