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翡见他神情委顿,放在他肩上的手落到背后,将他往床榻上轻推一把:“你先躺下歇息,我去寻些吃食。”
他回过身留恋地看一眼她,心知此时不该儿女情多,颔首应下。
他和衣躺下后,过了一刻钟林翡端了些干粮和茶水回来,见他已沉沉睡去,便未立刻喊醒,坐在桌边细细回想这突如其来的剧变。
晏如陶心里挂着事,不敢完全昏睡过去,勉强觉得身子使得上力气后就硬逼着自己睁开眼。
恍然间,看见灯光如豆,她托腮撑在桌上睡得极不安稳,眼珠子在合起的眼皮下时不时骨碌转动。
他勉力坐起,浑身酸痛。
他这几日也时常想,或许这些只是一场梦,醒来后仍是逍遥自在、富贵安闲的日子,任何事都可徐徐图谋、能进能退。
但刀光剑影、烈火鲜血他都真实地眼见过,又如何能真的逃开这场猝然而来的兵变?
阿舅此去路途艰险,阿娘和自己处境尴尬,寒门失去庇护无处容身……
“你醒了?”
林翡听见衣裳窸窣的声音,睁开眼,看到他已坐起身。
他们看着彼此苍白疲惫的脸,为对方挤出了一丝笑意,带着不必言明
的恻然与慰藉。
他走到桌前,将食盘挪到中间,眼神示意她同吃。
两人默默无言,吃完这餐潦草的饭。
见天边微亮,晏如陶也知她心力交瘁,可又不得不出去面对这新的一日。
林翡咽下最后一口,抬起袖子擦拭嘴角,站起来说道:“你在此安心歇息,午间我再给你送饭食。”
“阿鹭,你……做好打算了?”
她将两手张开,伸到他面前,说道:“我手中空空,又无倚仗,哪里有什么打算可做?”
看他也跟着站起来,一脸不安,她笑道:“莫慌,这并非负气之言,如今我能做的不多。他们顾忌疫病,等到真要回宫筹办大典,宫中这些患病的人定要被圈起来等死,我能救一个是一个。”
“至于我自己,聂太后明着罚做个粗使的宫婢;暗着留下我一条命是最可行的法子,躲去个聂檀眼瞧不见的角落苟延残喘。”
“那还不如现在逃出去。你往北边走,林夫人还有阿鹤我来想办法!”
“我不敢。”
晏如陶攥紧了双拳……是的,还有阿鸾在人家掌心里。
林翡拍拍他绷紧的肩背:“他们先发制人,自是都盘算好的。聂太后多半是看在你与李擎亲厚的份儿上,卖一个人情,放你来递消息。你和长公主本就夹在中间,我要是逃了,岂不是更叫你们为难?”
她所言之事晏如陶当然心知肚明,只是实在不忍叫她遭受折辱。
“聂太后敢同意聂檀起
兵夺位,想来心中亦是有底的。”她将深夜所思道出,“或许是聂檀的病并未根治,加之年事已高,熬个几年权柄总会收归新君。再者,聂太后应还有同盟。连我们林、李两家都早已入其彀中,世家大族的牵扯必会更深。”
她顿了顿,低声问道:“新君的婚事是否也不作数了?”
原定三月十六的婚礼,因宫中起了疫病推迟。昔日的五皇子成了新君,可唐家女能否做帝妇,还得聂檀说了算。
晏如陶闻言想到淳筠,心中怅然:“她亦在行宫。新君见我时并未提及她,我问了一句,他只是摇头。我猜,多半是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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