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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轻嘘一口气:“听说这些日子皇上虽然关心九阿哥身体,但一直没理会嘉贵人,且贞淑被赶回了李朝,她既失了颜面,也失了臂膀,只怕日子更难过呢。”
嬿婉听得专注,那一双眼睛分外地乌澄晶莹。她扑哧一笑,掩口道:“皇上不是说了么,嘉贵人若再胡闹,便要贬她为庶人呢。且她到底是李朝人,没了心腹在身边出谋划策,瞧她怎么扑腾。”她喜滋滋地看着如懿,“皇上金口玉言,可当着皇贵妃的面亲口说的呢。”
如懿不置可否,笑意中却微露厌倦之色:“皇上是金口玉言,但有些话说说也罢了。你我都不是不知,嘉贵人出身李朝,身份不同寻常。”
嬿婉颇为不解:“那又如何?李朝原本依附前明,我大清入关后又依附于大清,一直进献女子为宫中妃嫔。既为妃嫔,就得守宫规。这次不就严惩了嘉贵人么?”
“虽然严惩,但不至于绝情。”如懿神色淡然,亦有一分无奈,“从前李朝依附前明,屡屡有女子入宫为妃。永乐皇帝的恭献贤妃权氏更因资质秾粹,善吹玉箫而宠擅一时。我大清方入关时,李朝曾有‘尊王攘夷’之说,便是要尊崇前明而抵触大清。历代先祖笼络多时,才算安稳下来。金玉妍也算是李朝第一个加入大清的宗室王女。所以无论如何,皇上都会顾及李朝颜面。如今打发了她的心腹臂膀,也算是惩戒了。”她颇有意味地看了嬿婉一眼,“再要如何,怕也不能了。”
嬿婉颇有几分失望:“可嘉贵人如此作孽——”
海兰温和一笑,浅浅打断:“作孽之人自有孽果,我等凡俗之人,又何必操心因果报应之事呢。”
嬿婉眸中一动,旋即明白,只衔了一丝温静笑意,乖巧道:“愉妃姐姐说得是,是妹妹愚昧了。”
婉茵生性胆小,一边听着,一边连连念佛道:“当初嘉贵人就不该鬼迷了心窍,污蔑皇贵妃与安吉波桑大师。不为别的,就为了佛法庄严,怎能轻易亵渎呢。皇上心里又是个尊佛重道之人,真是……”
海兰睇她一眼,玩笑道:“婉嫔心中真当是有皇上呢。”她见婉茵面泛红晕,也不欲再与她取笑,只看着如懿殿阁中供着的一尊小叶紫檀佛像,双手合十道:“安吉波桑大师曾希望嘉贵人可以体会清净圆明的自在,否则她的罪过会绵延到她的孩子身上,让他们来承受母亲的业报。波桑大师修行高深,这么说想来也有几分道理。如今看来,九阿哥的病痛,岂非嘉贵人的缘故么?”
嬿婉拿绢子绕在指尖捻着玩,笑道:“好好儿的,咱们说这些个不吉利的人不吉利的事做什么?我倒觉得奇怪呢,今年三月初三的亲桑礼,往年孝贤皇后在时,皇上有时是让皇贵妃代行礼仪的,如今孝贤皇后离世,怎么皇上反而不行此礼了呢?”
如懿叹道:“皇上顾念旧情也是有的。毕竟孝贤皇后去世不过一年,和敬公主又刚出嫁,皇上难免伤怀。”
嬿婉便笑:“也是。姐姐已经是皇贵妃,封后指日可待,也不差这些虚礼儿。也许是皇上想念孝贤皇后,这些日子去晋贵人的宫里也多,每每宠幸之后还赏赐了坐胎药,大约是希望能再有一个富察氏的孩子吧。”
海兰摇头道:“其实论起富察氏的孩子,永璜的生母哲悯皇贵妃不也是富察氏么?听说自从去年永璜遭了皇上贬斥之后,一直精神恍惚,总说梦见哲悯皇贵妃对着他哀哀哭泣。这样日夜不安,病得越发厉害。昨日他的福晋伊拉里氏来见皇贵妃,还一直哭哭啼啼。皇上也未曾亲去看望,自然,或许是前朝事多,皇上分不开身。”
如懿掐了手边一枝供着的碧桃花在手心把玩,那明媚的胭脂色衬得素手纤纤,红白各生艳雅。她徐徐道:“永璜如此,纯贵妃的永璋何尝不是。皇上虽然安慰了永璜的病情,也常叫太医去看着,对着永璋也肯说话了。只是父子的情分到底伤了。听说慧贤皇贵妃的父亲高斌,当日因为孝贤皇后的丧礼受了贬斥,到如今都还没缓过来呢。所以以后一言一行,若涉及孝贤皇后,大家也得仔细着才是。”
这样闲话一晌,便有宫人来请如懿往养心殿,说是皇帝自如意馆中取出了画师禹之鼎的名作《月波吹笛图》与她同赏。众人知道皇帝素来爱与如懿品鉴书画,偶尔兴起,还会亲自画了图样让内务府烧制瓷器,便也识趣,一时都散了。嬿婉带着春婵和澜翠回去,想着要给永寿宫里添置些春日里所用的颜色瓷器,便绕过御花园往东五所的古董房去。
正巧前头绿筠携了侍女漫步过来,看她愁眉轻锁,似有不悦之态。嬿婉忙轻轻巧巧请了个安道:“纯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娘娘怎的愁容满面?”
绿筠嘱了她起来,苦笑道:“皇上刚传了永璋去养心殿查问功课,令嫔也知道本宫这个儿子……”
嬿婉笑道:“娘娘的阿哥自然是好的。便是学识上弱些,人是最温和敦厚的性子,皇上自然是知道的。德行乃立身之本,皇上也是看着三阿哥品行不差,才对他学业这般上心。”
一席话说得绿筠眉开眼笑,连连道:“难怪皇上疼爱令嫔,果然见微知著,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嬿婉忙谢了,又道:“听闻前些日子嘉贵人对娘娘不敬,幸好娘娘也是个宽厚人儿,如今她落魄,娘娘也不曾对她如何。”
可心道:“可不是?嘉贵人担心九阿哥身体,总是在阿哥所外徘徊,想要见九阿哥。但宫规所限,哪里能够呢?而且九阿哥日夜啼哭不安,我们小主可怜孩子,还叫人送了玉瓶去安枕。这般宽宏大量,也唯有小主了。”
绿筠叹息道:“永璋年幼时也不得养在我身边,母子分离之苦,我是知道的,何况九阿哥病着,我何必再去与嘉贵人计较。”
二人这般说着,便也散了。
嬿婉笑道:“这般懦弱性子,难怪身为贵妃还是一事无成,这辈子也便这样了。”
正进了古董房,掌事太监呵斥着宫人们道:“手脚仔细点儿,前儿个不知哪儿来的老鼠撞跌了一个珐琅瓶儿,叫管事的吃了二十鞭子,再毛手毛脚的,仔细你们的皮!”他正数落着,回头见是嬿婉来了,忙堆起笑奉承着。
澜翠也不理会,只管道:“如今都四月里了,我们小主想换些颜色鲜亮些的瓶儿罐儿摆在阁里,也好让皇上来了看着新鲜舒坦。可有什么好东西么?”
嬿婉眼尖,见着博古架上放着一尊白玉花瓶,看着细腻如脂,光滑莹然,便伸出纤纤玉指一晃,笑道:“那个却还不错。”
掌事太监见嬿婉喜欢那个,立刻赔了十足十的笑容道:“哎哟,令嫔娘娘眼力真好。这个玉瓶是嘉贵人生了九阿哥的时候李朝使者送来的。这回纯贵妃听说九阿哥伤风受寒,日夜啼哭,所以让奴才们把这个玉瓶儿送去阿哥所给九阿哥镇着,也是取玉器安神之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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