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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子富向汤啸庵道:“耐看如何,阿是(要勿)去叫俚好?”蒋月琴接口道:“原是耐勿好(口宛),俚哚吃勿落哉末,耐去教俚保吃。”汤啸庵道:“小干仵闹脾气,无啥要紧。耐勿做仔末是哉(口宛)。”罗子富大声道:“我倒还要去叫俚个局哉!”娘姨拿笔砚来,蒋月琴将子富袖子一扯,道:“叫啥局嗄?耐末……”只说半句,即又咽住。子富笑道:“耐也吃起‘酱油’来哉。”月琴别转头忍笑说道:“耐去叫罢,倪也去哉。”子富道:“耐去仔末,我也再来叫耐哉(口宛)。”月琴也忍不住一笑。娘姨捧着笔砚问:“阿要笔砚嗄?”王莲生道:“拿得来,我搭俚叫。”罗子富见莲生低着头写,不知写些甚么。陈小云坐得近,看了看,笑而不言。陶云甫问罗子富道:“耐啥辰光去做个黄翠凤?”子富道:“我就做仔半个月光景。先起头看俚倒无啥。”云甫道:“耐有月琴先生来里末,去做啥翠凤囗?翠凤脾气是匆大好。”子富道:“倌人有仔脾气,阿好做啥生意嗄!”云甫道:“耐勿晓得,要是客人摸着仔俚脾气,对景仔,俚个一点点假情假义也出色哚。就是坎做起要闹脾气勿好。”子富道:“翠凤是讨人(口宛),老鸨倒放俚闹脾气,勿去管管俚!”云甫道:“老鸨陆里敢管俚?俚末要管管老鸨哉囗。老鸨随便啥事体先要去问俚,俚说那价是那价,还要三不时去拍拍俚马屁末好。”子富道:“老鸨也忒煞好人哉。”云甫道:“老鸨阿有啥好人嗄!耐阿晓得有个叫黄二姐,就是翠凤个老鸨,从娘姨出身,做到老鸨,该过七八个讨人,也算得是夷场浪一挡脚色(口宛);就碰着仔翠凤末,俚也碰转弯哉。”子富道:“翠凤啥个本事呢?”云甫道:“说起来是利害哚。还是翠凤做清倌人辰光,搭老鸨相骂,拨老鸨打仔一顿。
打个辰光,俚咬紧点牙齿,一声勿响;等到娘姨哚劝开仔,榻床浪一缸生鸦片烟,俚拿起来吃仔两把。老鸨晓得仔,吓煞哉,连忙去请仔先生来。俚勿肯吃药(口宛),骗俚也匆吃,吓俚也勿吃。老鸨阿有啥法子呢?后来老鸨对俚跪仔,搭俚磕头,说:‘从此以后,一点点勿敢得罪耐末哉。’难末算吐仔出来过去。”
陶云甫这一席话,说得罗子富忐忑鹊突,只是出神。在席的也同声赞叹,连倌人、娘姨等都听呆了。惟王莲生还在写票头,没有听见。及至写毕,交与娘姨,罗子富接过来看,原来是开的轿饭账,随即丢开。王莲生道:“耐哚酒啥勿吃哉,子富庄阿曾完嗄?”罗子富道:“我还有十杯勿曾豁。”莲生便教汤啸庵打庄。啸庵道:“玉甫也匆曾打庄(口宛)。”
一语未了,只听得楼梯上一阵脚声,直闯进两个人来,嚷道:“啥人庄?倪来打。”大家知道是请的那两位局里朋友,都起身让坐。那两位都不坐,一个站在台面前,揎拳攘臂,“五魁”“对手”,望空乱喊;一个把林素芬的妹子林翠芬拦腰抱住,要去亲嘴,口里哺哺说道:“倪个小宝宝,香香面孔。”林翠芬急得掩着脸弯下身去,爬在汤啸庵背后,极声喊道:“(要勿)吵囗!”王莲生忙道:“(要勿)去惹俚哚哭囗。”林素芬笑道:“俚哭倒勿哭个。”又说翠芬道:“香香面孔末碍啥?耐看鬓脚也散哉!”翠芬挣脱身,取豆蔻盒子来,照照镜子。素芬替他整理一回。幸亏带局过来的两个倌人随后也到,方拉那两位各向空高椅上坐下。王莲生问:“卫霞仙搭啥人请客?”那两位道:“就是姚季莼(口宛)。”莲生道:“怪勿得耐两家头才吃醉哚哉。”两位又嚷道:“啥人说醉嗄?倪要豁拳哉。”罗子富见如此醉态,亦不敢助兴,只把摆庄剩下的十拳胡乱同那两位豁毕,又说:“酒末随意代代罢。”蒋月琴也代了几杯。
罗子富的庄打完时,林素芬、翠芬姊妹已去。蒋月琴也就兴辞。罗子富乃乘机出席,悄悄的约同汤啸庵到里间房里去着了马褂,径从大床背后出房,下楼先走。
管家高升看见,忙喊打轿。罗子富吩咐把轿子打到尚仁里去。汤啸庵听说,便知他听了陶云甫的一席话,要到黄翠凤家去,心下暗笑。
两人踅出门来,只见弄堂两边车子、轿子堆得满满的,只得侧身而行。恰好迎面一个大姐从车轿夹缝里钻来挤住,那大姐抬头见了,笑道:“阿唷,罗老爷!”忙退出让过一傍。罗子富仔细一认,却是沈小红家的大姐阿金大,即问:“阿是来里跟局?”阿金大随口答应自去。
汤啸庵跟着罗子富一径至黄翠凤家。外场通报,大姐小阿宝迎到楼上,笑说:“罗老爷。耐有好几日勿请过来哉(口宛)。”一面打起帘子,请进房间。随后黄翠凤的两个妹子黄珠凤、黄金凤,从对过房里过来厮见,赶着罗子富叫“姐夫”,都敬了瓜子。汤啸庵先问道:“阿姐阿是出局去哉?”金凤点头应“是”。小阿宝正在加茶碗,忙按说道:“去仔一歇哉,要转来快哉。”罗子富觉得没趣,丢个眼色与汤啸庵要走,遂一齐起身,踅下楼来。小阿宝慌的喊说:“(要勿)去囗。”拔步赶来,已是不及。
第六回终。
第七回恶圈套罩住迷魂阵美姻缘填成薄命坑
按:黄翠凤的妹子金凤见留不住罗子富、汤啸庵两位,即去爬在楼窗口,高声叫:“无(女每),罗老爷去哉!”那老鸨黄二姐在小房间内听了,急跑出来,恰好在楼梯下撞着,一把抓住罗子富袖子,说:“勿许去!”子富连道:“我无拨工夫来里。”黄二姐大声道:“耐要去末,等倪翠凤转来仔了去。”又嗔着汤啸庵道:“耐汤老爷倒也要紧哚(口宛),啥勿搭倪罗老爷坐一歇,说说闲话嗄。”
于是,不由分说,拉了罗子富上楼;叫小阿宝拉了汤啸庵,重到房间里来。黄二姐道:“宽宽马褂,多坐歇。”说着,伸手替罗子富解钮扣。金凤见了,也请汤啸庵宽衣。小阿宝摄了茶叶,随向啸庵手中接过马褂。黄二姐将子富脱下的马褂也授与小阿宝,都去挂在衣架上。
黄二姐一回头,见珠凤站在一傍,嗔他不来应酬,瞪目直视。吓得珠凤倒退下去,慌取了一支水烟筒,装与子富吸。子富摇手道:“耐去搭汤老爷装罢。”黄二姐问子富道:“阿是多吃仔酒哉?榻床浪去(身单)(身单)囗。”子富随意向烟榻躺下。小阿宝绞了手巾,移过一只茶碗,放在烟盘里,又请啸庵用茶。啸庵坐在靠壁高椅上,傍边珠凤给他装水烟。黄二姐叫金凤也取一支水烟筒来,遂在榻床前机子上坐了,自吸一口,却侧转头悄悄的笑向子富道:“耐阿是动气哉?”子富道:“动啥气嗄?”黄二姐道:“价末为啥好几日勿请过来?”子富道:“我无拨工夫(口宛)。”黄二姐鼻子里“哼”的一声,半晌,笑道:“说也匆差,成日成夜来哚老相好搭,阿有啥工夫到倪搭来嗄!”子富含笑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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