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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就要到除夕了,事情也多也杂。她分帮一些,阴氏也就轻松一些,却不见得得好。阴氏倒是乐意自己一个人累呢,蒋氏愿意么?
除夕夜照旧是吃着年夜饭看着戏台子,又在席上玩许多花样儿。人人皆陪着高老太太笑闹,一桌子的媳妇姑娘们,抽花签掷骰子样样都玩儿。却唯有莫绮烟不上心,那嘴角的笑都是强挂着的了。眉梢眼梢里,尽是疲惫之色。
玩不过半旬,莫绮烟实在撑不住便与高老太太请罪离了席自顾歇着去了。那边有大丫鬟梅香照顾她,见她实在打不起精神,像是郁结难驱的,这喜庆里又见别家儿女成双,怕她心头积出病来,因问:“奶奶还烦忧呢?”
莫绮烟坐到窗边儿上,叫梅香拉开一丝缝隙,气弱道:“实在疲得紧,怕是守不到天亮,我就得要回去歇着了。”
“奶奶合该想开些,若总是这般,伤了身子,又有什么好处?”梅香劝道。
莫绮烟摇了摇头,“却不是我想这样。”
劝也不成,梅香自暗吸了口气,只得陪着。莫绮烟只等到小后半夜,便再也撑不住,跟高老太太和蒋氏、阴氏请辞回去。到屋里梳洗一番,倒头也就睡下了。这般睡得昏昏沉沉,待第二天一早醒时,早日上三竿了。
慌得忙下了床,莫绮烟叫了梅香过来就是一通数落。这大年初一一早上,哪有不早起给老太太太太们请安的道理?这般纵她睡到现在,可不是叫她破了规矩让人拿了话柄,叫下人嚼舌根子么?
梅香被她数落一番,倒是还不紧不慢,打了水来说:“奶奶,你也不需及,太太知道你身子不适,且放了你一天儿的假。便是大年初一,也不碍的。”
莫绮烟卷了袖子过来洗脸,“太太说放就放了?叫你一年不必请安也就不请了?你不该是这样儿,凡事看得比我通透,这会儿又是怎么了?”
梅香抿唇笑了笑,“却是有一喜事没与奶奶说,奶奶可要听听?”
“开春便是喜,你又有什么喜,要说快说,别要招我急。”莫绮烟湿了巾子洗脸,洗罢又说:“再不说,我也不爱听了。纵是天大的喜事,与我没关,我也可听可不听的。”
梅香还是笑,上去接了莫绮烟手里的巾子,又递过来一条干的给她。只等她擦了脸往妆台边坐了,才过去一边儿给她梳头一边说:“我可要说了,奶奶听了别喜过头便是了。”
莫绮烟抬手抚了一下头发,“你可见过我为什么事喜过头的?快些帮我梳了头,还等着去给老太太太太们拜年呢。”
梅香还是不紧不慢,往莫绮烟耳边儿凑了凑,小声道:“奶奶,您怀上啦!”
梅香的气息和声音一块儿灌到了耳蜗里,莫绮烟愣得直了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梅香,你说的什么?”
梅香直起身子来,把莫绮烟的头发一缕缕绾上去,不紧不慢说道:“奶奶,你肚子有了。”
梅香直以为莫绮烟听了这话合该要跳起来乐的,不把屋顶掀了那都不为高兴。哪知莫绮烟还是愣愣的,愣了好半晌,表情萎成一朵枯花,声色凝重道:“这新年头一天,你又何苦拿这种事来取笑我。你若不是想叫我不好过,我也不知是为什么了?从小到大,你待你可有不好?”
“奶奶何曾待我不好来?”梅香稍住了手上的动作,“我与奶奶说的是实话,你又生出这些心来,叫我不好过。我昨晚瞧着奶奶已是实在不好,就在你睡着的时候找了大爷。我是怕奶奶心头积出病来,有个三长两短,遂请大爷找了大夫来看。哪知奶奶不是病了,竟是有身孕了!”
莫绮烟眸子微亮了一下,却实在是不敢相信,又说:“哪有除夕夜不在家守着岁,到门上给人瞧病的大夫?”
“奶奶你这又是驳我,就凭咱家就凭大爷,还有除夕夜找不来大夫的?”好好的一件喜庆事儿,说到这会儿,梅香心头亦不喜了。万般欢喜的心,都被莫绮烟给全数挡了回来,好像她说得真是假话哄她一般。
莫绮烟回头瞧了梅香数眼,仍旧不肯相信:“当真没有骗我?”
“我骗你作甚?有我什么好处?”梅香气得只要跺脚,手上利索地把莫绮烟的头发梳好,束上嫩青色抹额,簪上珠玉带簪并插了双蝶水滴玉步摇。
莫绮烟从镜前站起来,回身便拉了梅香的手,“你也莫要有气,多年没怀上,我哪里轻易肯信。若是一场空欢喜,又让我怎么继续活着?我现在往老太太院里去,你支人给我找大夫去,非得大夫亲口跟我说了,我才信。”说罢,自是披了斗篷,叫了兰心跟着,同往常一般去高老太太和蒋氏阴氏那边请安。
梅香见着人走了,长吐一口气。原就知道她家奶奶行事稳重,凡事不爱出风头怕落人话柄,真个是没想到会稳重小心至此。若是一般人,哪有能沉得住的?必是欢喜不已,没了理智都是可能的。
回说除夕夜顾府上下喜庆热闹,便是婆子丫鬟们得了闲,也守着岁玩闹吃酒赌钱放松不少。也就是年下这一段时间,阴氏规矩放得松些。得口气喘,人都是精神百倍。别说一夜不睡,那夜夜不睡也乐得欢快。
高老太太与家中一众女眷也是玩得开心,单有莫绮烟扫了些许的兴。又知她近来身子大有不适,便也没人说什么。她要回去休息,也就让她回去了。等她走了,众人又玩闹一番。却是在兴头上,听说“有喜了”。
“谁有喜了?”高老太太伸着脖子问。
人也都在笑闹中没听明白,也都跟着问:“对呀,谁有喜了?有的什么喜?”
“我家奶奶有喜了呀!”
高老太太眯着眼,望着那说话的丫头是谁,还问了句:“你家奶奶是谁啊——?”
“老太太,家里还有几个奶奶?就是大奶奶了!”说话的原是兰心,这会儿到了桌前,笑着道。
蒋氏与其他人早听明白了,各人脸上表情瞬间变化万千,只得高老太太听明白了,一拍桌子道:“亲娘啊,总算怀上啦!?”
“才刚大爷找大夫瞧了,确是怀上了。”兰心仍旧笑着道。
高老太太直乐得扶了扶额头,又问:“孙媳妇回去睡觉了?”
“睡啦,自个儿还不知道呢。原一直疲得慌,我们都当她心有郁气,竟是怀上孩子了。今儿要不是找了大夫看,还不知道呢!”
“糊涂呀!”高老太太一边儿忍不住乐,一边又拍手道:“这还有自个儿怀上孩子不知道的?真是糊涂到家啦!”
“儿媳是头一次,各人怀身子也是反应不同,不怪她不知道。”蒋氏笑着护莫绮烟。
众人顺着蒋氏的话,又笑说一番。便是说莫绮烟怀了孩子还不知的事叫人发笑,也是喜庆着取笑的。于是顾府大奶奶怀了身孕,便是这么在她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一晚上就在顾府里炸开了锅。高老太太和蒋氏都喜到了心窝里,越发不困了,玩得劲头十足,直守着岁到东边儿天泛起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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