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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司的名声如雷贯耳,那些人侍卫倒硬气,但内监宫女熬不住酷刑,吐露实情是迟早的事情。甚至他敏锐的发现,府门外多了几个形迹可疑、鬼鬼祟祟的人。
午后虽没有寒风,天上却又扯絮一样飘起了雪片子,徐奉良裹着大氅站在廊下,不断的呵气暖手,脸色异常难看。王府长史明显也察觉到了异常,忙着打点年节事务的间隙里,还请了位太医过来瞧病。
整个后晌都坐立不安,到得傍晚时宫中内监来请,徐奉良明知这是鸿门宴,却还是得硬着头皮参加,只将徐胜留在了府中。一路苦思悯想胆战心惊,生怕徐朗问起时对答有差。
走进熟悉的宫门,到得排宴的大殿,那里的氛围却与徐奉良的想象截然不同。宫女们竟然有序的摆着桌椅碗盏和各色菜肴,大殿西侧一应乐器俱全,乐师们都已就绪,内监躬身引他入座,没有半点异常。
徐家人丁岁也不少,但以皇室来看,还是格外单薄。徐奉英和徐朋父子早已到了,见着徐奉良,虽然品级有别,到底长幼有序,两人均起身行礼,寒暄了几句。没做一会儿,徐朔也到了。
漫长的等待煎熬人心,徐奉英和两个侄子谈笑风生,唯独徐奉良绷着个脸,惴惴不安。徐奉英既将姚氏送到了太皇太后身边,自然也晓得徐朗的计划,瞧着兄长这副神情,微不可查的冷。待得宫人一声通报,便有一大波人自殿后的侧门入内,起先是太后和皇上搀扶着太皇太后,后面则跟着一众内眷——以皇后为首,旁边姚氏、窦氏、徐湘、郡主、沈氏、徐朔之妻康亲王妃。
底下几个人起身行礼,太皇太后这一路上被哄得高兴,笑眯眯的瞧了一眼,见着爱子也在其中,也不待徐朗发话,就已乐呵呵的道:“都坐都坐,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
后面徐朗亦举手示意,徐奉良等人方才落座。
徐奉良因心中有事,自然头一个看向了窦氏,见她和沈氏、徐溪都无恙,稍稍松了口气。原以为这是场鸿门宴,座次安排和饭菜中必有文章,谁知徐朗并没做丝毫布设,窦氏的位子就紧贴着徐奉良,沈氏也和徐胜安排在一起,只是因为徐胜抱病,空了个座位而已。
胆战心惊了整个日夜的夫妻俩坐在一处,眼神交汇时各自茫然。
不同于昨日的紧肃氛围,今晨那些涉事的人被捕,后晌时楚寒衣就撤了派在窦氏身边的侍卫,在来赴宴的路上,还颇为和颜悦色的说笑了几句,叫窦氏摸不着头脑。
场中笙箫已起,徐奉先是三月里驾崩,宫里禁了半年的歌舞,这个时候虽然还在孝期,到底也未全禁,只是不至于太热闹罢了。
丝竹管弦、笙歌曼舞,阔朗宽敞的大殿中,因为人少,座位之间空隙极大,徐奉良和窦氏的低语被淹没,无人能辨。
“胜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进宫?”
徐奉良作势去夹菜,“得到消息后我们都很不安,胜儿推病留在府中,以防有变。”他瞧着龙椅上正跟琳琅侧耳说话的徐朗,再看楚寒衣、姚氏等人皆是坦然观看歌舞,不时举樽笑语,全然安乐景象,不由疑惑道:“不是有变么?”
“我也不明白。”窦氏已经被楚寒衣前后态度的巨大差异给绕晕了,“昨夜确实抓了一拨人,可我们这里都安然无恙,也不知是在卖什么药。”
“太皇太后那里能不能探到口风?”
“她上了年纪,能问出什么来。”提起这位老人家,窦氏少见的懊恼,“现在只能盼着宴会及早结束了。”
恰巧场中一曲舞罢,徐奉英带头为帝后敬酒,再祝太皇太后和太后福寿安康,徐奉良和姚氏连忙中断了谈话,堆起笑脸。
一连几场歌舞完了,徐朗那里还是没有什么大的动静,还特意说这次窦氏等人入宫侍疾陪伴太后,孝心可嘉,着意敬了杯酒。直至宴散,都没生出任何枝节来,徐奉良和窦氏都是一头雾水,舒了口气的同时,有点怀疑这次只是虚惊一场,甚至有那么一瞬,觉得徐朗这次只是恫吓,并不是要追究。
然而夫妻俩带着沈氏和徐溪刚回到敦王府,还没将那最后一点绷着的心弦放松,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傻了——据长史回禀,徐胜今夜突然起了兴致去外面赏景,结果至今还未归。
这在长史来说只是寻常事,按例回禀罢了,然而徐奉良知道内情,一惊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挥退长史,连忙召来徐胜近身伺候的薛三。这一问,险些惊得他瘫软在地——他入宫不久,就有消息传到了徐胜那里,说徐奉良进宫后就被专事皇帝守卫的御林军接手,家宴上虽然众人聚齐,却不见窦氏、沈氏和徐溪的身影。
以徐胜那惊弓之鸟的状态,一听这消息当即被吓傻了。徐朗和楚寒衣、琳琅先前又搞了那么一出“入宫侍疾”的软禁戏码,加上皇上清查宫中暗线的事情板上钉钉,徐胜不疑有他,当即以赏灯为借口,溜了出去。
根据父子俩先前的约定,徐胜这一溜出府会去往哪里,徐奉良连想都不用想。
他脸色惨白的瘫坐在宽椅中,把后脚进来的窦氏吓了个半死,连忙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胜儿他……找朱成钰去了。”徐奉良的世界瞬间灰败了下来,甚至能想象徐胜亲自把皇上安排的人手带到朱成钰跟前的情形,极度的惊愕打击之下,整个人甚至丧失了斗志,只是喃喃道:“原来圈套是在这里。”
先前所谓的入宫侍疾,这一场除夕的家宴,不过都是幌子,徐朗想要的,原来是他们父子自乱阵脚,自投罗网。哪怕外人议论起来,也是他们父子露出马脚愧对皇帝,而非皇帝那里用了什么手段逼他们狗急跳墙,将事情撇了个干干净净。
徐奉良这里魂不守舍,窦氏只能问薛三,待得听了来龙去脉,也是险些惊断了魂。敦王府里也就那么点人,窦氏一时没了主意,“要不,咱们逃吧?”
“逃?”徐奉良无力的冷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徐朗会这样做,显然是不打算给敦王府任何申辩清白的机会了,如今能指望的,也就那个朱成钰了。
徐奉良手里虽然也有王府亲兵,然而这些兵士大多出自徐奉英麾下,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接到了怎样的口令呢。
强撑起精神走到外面,到得府门口时果然被拦下了,那亲兵头领平时对他还十分恭敬,这个时候却显然透着疏离,“夜深风重,皇上体恤王爷辛苦,还是歇着吧。”徐奉良想要端起王爷的架子来,哪只那人软硬不吃,愣是拦在门口不让出去。
这等情形,徐奉良已然没了挣扎的余力。当初徐家养了那么多暗卫,朱镛兵攻徐府的时候能把那里守得铁桶一般,如今想要困住府里这位丝毫不谙武功的王爷,自是易如反掌。
徐奉良颓然回到屋中,万般希望皆灭,他敛袖对灯独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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