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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张大白纸铺在了桌案上,那副图其实已经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但是要精准的画出来还是要些功夫,直尺不停在纸上不同的地方测量取点,腰上坐的久了疼的厉害,这山中的雨来的急,没一会儿的功夫哗啦啦的就下起了雨来,豆大的雨点儿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
阴雨天胯骨和膝盖有酸疼的紧,炉子上的水开了,壶发出了嗡鸣声,他撑着起来,灌了三个热水袋,一个大两个小。
一个大的靠在身后,两个小的绑在了膝盖上,热气丝丝缕缕浸入骨头缝,总算是能好受两分,地瓜就喜欢窝在他的脚边,倒是暖呼呼的,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待凉一点儿才喝下去一些,他只希望胃里不要闹腾的太厉害,让他在今晚将图纸赶出来。
山里的路并不好走,车子都还没有开到镇上就赶上了大雨,雨天让季驰本来就不怎么美丽的心情变得更加不美丽了。
“刚才那首歌叫什么?”
“叫《等一分钟》。”
“单曲循环。”
“如果生命没有遗憾没有波澜,你会不会永远没有说再见的一天,可能年少的心太柔软,经不起风经不起浪...”
“我再等一分钟,或许下一分钟,看到你不舍的眼,我会用一个拥抱换取你的转身...”
季驰一句一句地听着歌词,句句都有代入感,少年的心太柔软?他的心是挺柔软的,舒洺彦的心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经不起风经不起浪?那是他不愿意和自己经历风浪,越是想季驰就越是气不过,不是能耐吗?当年不是走的很利索吗?不是生怕被他连累了名声吗?怎么过成了今天这个惨样子?
他望向了车窗外,雨幕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眼前好像还是多年前的那个小村子,他长大的地方和这里的环境其实差不多,多山多水,九几年村子里哪见过什么大学生啊,舒洺彦是第一个来到他们村子的大学生,是跟着画图纸帮忙修桥建桥的,他家离黑山崖最近了,舒洺彦就被安排住到了他家的隔壁。
这一住就是两年,他从开始看不上这个小白脸成了天天都跟在舒洺彦身后的小跟班,年少的情愫就是那样鲜活又珍贵,他现在都记得他和舒洺彦第一次亲吻的感觉,记得第一次抱他的感觉,记得他脸上的红晕和闪躲的眼。
和舒洺彦表明心意的那一天是他这辈子最紧张的一天,就是这十年中签什么样的大单他都没有过那天的紧张,舒洺彦点头的那一瞬间他激动的心情直到现在他都清楚地记得。
他觉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们没有碍着别人什么,他不是喜欢男人,他只是喜欢舒洺彦而已,这有什么错?但是那个时候的小村子却容不下这样一份越普通友情的情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言四起:
“你们这样的关系是伤风败俗的...”
“池小子你做了这样的事儿可怎么对得起你地下的父母哦...”
“舒洺彦,你枉为一个大学生,竟然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
咒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之间他们的关系就像为天地所不容一样,明明他们没有妨碍别人任何的事,但是抵不住那些人要戳他们脊梁骨的手,村子里的小孩子躲他们就像是躲瘟疫一样,甚至说他和舒洺彦会遭天打雷劈。
他就不明白,他做了什么?凭什么要被天打雷劈?他生下来父母就没了,他到现在都不记得他爹娘长个什么样子,他是隔壁一辈子没结婚的木工老头带大的,后来他十岁老头没了,他彻底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自己上山砍柴,去换鸡蛋和小鸡仔,帮人家做木工养活自己,他没有靠任何人,凭什么要听着别人指指点点?
那个时候他看见有很多人进城打工的,甚至还能申请资金做买卖,他之前跟着人进过县城,那里人住着的是楼房,谁和谁都说不上多熟稔,不像村子那些人,闲得慌天天盯着他们,他们只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就好了。
他递交了下海资金的申请,那天晚上他特意杀了一只鸡,炖了一大锅,晚上和舒洺彦说了他的想法:
“彦哥,我想好了,我们去大城市做点儿买卖,到那里谁也不认识我们,我今天已经交了申请书,隔壁村的李二狗的都批下来了,我的肯定没问题,等到钱下来了我们就走。”
季驰望着雨幕中自己在车窗上的脸嘲讽地笑出声来,他当年还真是够傻的,人家一个大学生,回到了城里一样会有好工作等着,他竟然傻傻的信了他说要和他走的话,结果呢?结果就是一封信不辞而别,他所有的坚持和破釜沉舟的决心都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舒洺彦的图画到了四点多才结束,腿上僵硬的几乎已经站不起来了,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洗漱,撑着桌子站起来就将自己摔到了床上,腰腿间的暖水袋早就已经冷了下来,闭上眼睛几乎是昏睡了过去。
季驰这一晚也几乎就没有睡着觉,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半点儿不含糊的打,脑子里很乱,到了早上五点多愣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点亮了床头灯,望着桌子上那一堆的“废纸”烦躁地挠了挠头,实在睡不着他索性直接起来冲了澡,连饭都没吃司机也没有叫直接自己开车去了村里,临走之前还没忘记带上那一堆的“废纸”。
他昨天可是说过的今天一早来检查,希望舒洺彦没有偷懒,土路本就不好开,这下了一夜雨且正在下雨的路就更不好开了,很多路段就没有超过40迈,几乎就是出溜过去的,就是镇上到村里这点儿路愣是开了一个多小时,到舒洺彦家的时候都已经六点半了。
昨天开着门的小院现在关着门,他下车才想起来自己没带伞,这院子的门其实很低矮,抬手就能越过门的上面打开里面的插门,这年头治安好了,村子里大多都是这样的小院子,日常防防小动物而已,雨打在身上冰凉,他怕今天的“标准答案”被打湿,还将那碎纸揣在了怀里。
他冲进了院子,这外面的院门能打开,里面的屋门可就打不开了,他拍了拍窗户:
“舒洺彦,舒洺彦...”
舒洺彦整个人蜷在床上,躺下一个多小时他却几乎没有焐热身下的床,厨房炉子里的火早就已经熄灭了,半睡半醒间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这个声音异常的熟悉,让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窗户被季驰拍的咚咚作响,终于舒洺彦睁开了眼睛,这一眼就看到了外面贴在窗户玻璃上的人。
是季驰?他什么有一瞬间觉得是自己在做梦,季驰看到他坐起来在哪发愣:
“快给我开门...”
舒洺彦这才醒过神儿来,撑着起身,坐起来眼前却黑了一片,他忙扶住床沿,尽量慢的起来,腿上疼的厉害,却还是尽量快的走到了门口,门一开外面夹杂着雨水的风灌了进来,外加一个已经被淋的透心凉的季驰。
这山中清晨的雨哪是那么好挨的?季驰早上本来就没吃饭,现在还淋了雨,本以为进来能暖和暖和,但是这一进来才发现这屋里竟然就没有什么热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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