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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听他口吻半真半假,笑道:“你知道我心中向来疼你多些,何苦吃那黄脸婆的醋。”
屈方宁也笑出声来,道:“你嘴上说得好听,真心疼我,怎不拿珍珠马车来迎娶我?”
说到珍珠马车四个字,心头一阵剧痛,伏在他身上不作声了。御剑尚不知他心思百转,逗了他几句,道:“巽风部现下在牧云州内驻军,等你过去,我叫努桑哈替你接风,备一坛龙落子酒喝。”
他随口一句说笑,下属无有不遵。待屈方宁进入州门,巽风部统领努桑哈果真为他整治了一桌酒菜,还唤来十余名妙龄少女,供他手下将领取乐。屈方宁见这些少女个个头脸有伤,举止虽娇婉柔顺,不过咽泪装欢而已。他身边那名最为美丽,却打着一双赤脚,足趾冻得乌紫。她对屈方宁显然十分惧怕,见他不加理会,便远远瑟缩在一旁。一名亲兵见她伺候不周,提刀作势要杀。屈方宁止道:“兄弟今天赶路乏了,怪不得她。”努桑哈早搂了一名少女入怀,肆意亵玩,见状笑道:“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跑光了,只剩下些拿不出手的乡下女孩,自然入不得乌兰将军的眼。”副统领也笑道:“现在这些雪毛狗子都学乖了。从前屈将军在时,兄弟们手里倒有过几个绝色女子,可惜咱们将军颁下严令,一概不许近屈将军的身。如今终于可以献献殷勤,偏又没甚么好货色。”屈方宁笑嘲几句,道:“早知如此,兄弟从孔雀城带一批处女来,给几位哥哥解解馋也是好的。”努桑哈大笑道:“这可不敢掠美。老图昨日从克尔索斯城过来,说那边更是穷凶极恶,连女人渣子也寻不到一些。车将军才接手三天,悔得哭天喊地,砍了几百个男人头泄愤。看谁从孔雀城过来,得空替他捎几个去罢。”
酒席将散,屈方宁推说不胜酒力,叫人扶下去了。他房中一早有人相候,见他进门,均站起身来。屈方宁命心腹在外守卫,才压低声音问道:“杨大哥,如何?”
苏音连夜奔驰,眼底乌青,闻言露出一丝笑容,道:“老狐狸已经信了。他唯恐哈干达日争功,明面上不敢不报,却命我拖延几日。”说着,将屈方宁那封密信托出。
屈方宁接过密信,顺手在烛火上烧了,笑道:“老狐狸一生谨慎,难得上一次当,下次便再也诓不到了。姓黄的这一次不拔下几撮狐狸毛来,对不起我头上这许多白发。”
王六忙道:“老家主如今爪牙虽然老了,虎威尚在,何况有大人您在此运筹帷幄,弄死只把狐狸,可谓是手到擒来……”
屈方宁嘲道:“你马屁拍得倒快。如真将他弄死了,谁来与千叶制衡?靠你的嘴皮子么?”
苏音迟疑道:“你是说,黄元帅要故意放他一条生路?”思索片刻,眉心深蹙,摇头道:“以柳狐之聪明才智,只须一转念,便知你我与南朝有私。我是不回去的了,你从此却暴露无遗。”
屈方宁看他一笑,道:“那又如何?”
苏音微微一怔,便知端的:“柳狐巴不得他们斗个你死我活,自然不会向千叶通风报信。即便说了,也只被看作挑拨离间之计。”想通此节,喜不自胜,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罗天宇、周世峰见大事将成,均喜慰无限。屈方宁与苏音相对坐了,便低声商议如何对付哈干达日。苏音道:“你再造一封伪信,仍命人假扮鬼军,将他赚入网中,如法炮制。”
屈方宁摇了摇头,道:“他从太原私自动兵,那是杀头灭族的死罪。南朝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瞒得到几时?等文僖之流一本参上去,便是自身难保。现在只望我爹、舅舅他们劝得赵延回心转意,莫负了咱们这十多年的心血。”
冯女英从他进房起,便大喇喇在他床上枕臂而卧,从始至终闭目养神,似乎对他们讨论之事漠不关心。直到屈方宁说起哈干达日如今在东线驻军,才懒洋洋插口道:“此人离克尔索斯城不过百里,引那甚么车将军与他打上一场,不就完事了?”
苏音听他口吻轻佻,微有不悦,道:“如何引得?”
屈方宁随之道:“车宝赤贪杯无能,却颇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不是哈干达日对手,纵然兵力倍之,也不敢贸然出战。”
冯女英打个哈欠,倦道:“直说让他送死,他自然不肯。我看今天这位努统领一脸淫相,与姓车的大有同嫖之谊。不如我来假扮了他,去做个撩斗局罢。这般好色之徒,我扮起来正是得心应手,本色流露。”
几人听了这异想天开的主意,相顾之下,均觉大有可行。苏音拊掌道:“从黄元帅手下借几百人,应非难事。他伪造的那批鬼军军服,也未曾用完。我先一步赶去哈干达日军中,打消他心中疑虑。只要冯兄弟这边接应到位,多半便能成事。”
屈方宁见他三人脸上皆有兴奋之色,眉心一蹙,道:“不行。”
苏音诧道:“怎地?”
屈方宁向冯女英微一示意,道:“事成之后,如何全身而退?”又正色道:“莫说别人,就是杨大哥你,也该多为自己考虑。只要有一线生机,便不该自断后路。就算你二人武功盖世,身在乱军之中,又有甚么用处?”
苏音微微点头,便不再说了。四人重新商议,一时竟无良策。
忽闻门外亲兵呼喝,屈方宁让房中人隐匿身形,推门看时,只见几名亲兵押着一人,推到他面前跪下。
屈方宁见是那名怯生生的赤脚少女,斥道:“你来做甚?”
那少女似被人梳洗过,换了一身薄透纱衣,衣下肌肤隐约可见,一对小小乳头冻得凸了起来。一边脸颊微微红肿,目中含泪,手中捧着一只汤碗,颤声道:“奉努……努大人之命,给大人……送解酒汤。”
她先前被亲兵推搡了几下,碗中药汤早已泼散在地。屈方宁一心打发她走,一手接过,便挥手示意她回去复命。
那少女却不起身,啜泣道:“努大人……努大人还叫奴婢……”一句话始终说不出口,急得泪水双流,又动手解自己胸前衣扣。
屈方宁大为皱眉,见一干亲兵皆有揶揄之色,即道:“知道了。”命那少女打一盆热水来,回头便打个眼色,让四人从窗台出去。冯女英最后走时,那少女已在外轻轻叩门了。屈方宁见他向自己眯眼一笑,还道他要说什么轻薄之语,谁想冯女英一手攀住窗沿,回头道:“苏大人一向心狠手辣,对我却是情意绵长。我只多嘴一句:你今天舍不得我,只怕以后南朝千千万万少女,个个跟她一样下场。”
屈方宁全身一震,竟不能开口。次日一大清早,便召集四人,定下假扮之计。冯女英潜入努桑哈帐中,模仿他一举一动。到第三日上,举止神态已极为相似。声音虽有些不像,吃些干肉烧酒,做出嘶哑之态,也就差相仿佛了。最后戴上人皮面具,结起发辫,竟与努桑哈全然无二。如非朝夕相对,瞧不出半分破绽。屈方宁为保万无一失,谎称与人打赌,让车卞将努桑哈随身佩剑盗来。黄惟松闻说大计,派来三百将士,藏匿行迹,在途中等候。苏音取了屈方宁书信,便先一步去了。冯女英比他稍晚,算来最迟二十一日,也该动身了。临行前夜,屈方宁亲往他帐中,物事皆在,却不见人。出了帐门,依稀见雪坡上有个人影,过去看时,只余几个脚印。忽然后颈一凉,被人吹了口气。努桑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屈将军,这么晚出来踏雪幽会,好兴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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