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步入寝宫的时候,赵构仍旧是披衣坐在半明半晦的床头。
看着眼前人一步步走进,在自己面前拱手一行礼。赵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淡淡地吩咐对方方免了礼,随后道:“爱卿如此深夜求见,不知有何要事?”
“回官家,”岳飞却没有动,仍是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口中道,“臣此番,是为归还官家的赏赐而来。”
赵构闻言,漫不经心的面色里闪过一丝讶异,抬眼看了看他,笑道:“爱卿说话,果然还是这般直接。”顿了顿,反问道,“朕向来讲究论功行赏,此番擒得金国二太子在手,爱卿居功至伟,朕此番赏赐,难道不该?”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金人犹在,臣又岂能早早居功?”岳飞抬起眼,凝视着对方,一字一句道。
赵构同他四目相对着,许久之后,才轻轻哼笑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岳飞见状,略一迟疑,又道:“臣请官家收回赏给臣的宅邸、金银以及女子。”这一次,他微微扬了声,以示决心。
而赵构却依旧神情淡淡,只是面上原有的笑容,一点点隐匿而去。
“岳飞,”许久之后,他缓缓开了口。声音不同之前那般生分冷然,而带着些许轻缓无力,“朕不明白……你究竟要什么?”
岳飞未料他会忽有此言,稍稍怔住,没有说话。
而赵构无视他的沉默,语声微顿,又重复自己方才的话,自语一般,喃喃道:“如若你当真什么也不要,那你今日所为,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为苍生愿,二为平生志。”岳飞明白了对方的话,此刻便一字一句,笃定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然后呢?”赵构凝视着他,道,“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非也。”岳飞慢慢道,“待到烽烟止息,四海升平的那一日,臣只愿辞官还乡,布衣终老。”
赵构闻言,低垂了眉目,一抹自嘲的笑浮上心头。
这样的答案,对他而言毫不意外,却到底不甘。
古人云,无欲则刚。岳飞若当真是这样的人,那么,自己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真正掌控住他。
于公于私,都是如此。
他曾经用条件的交换,给了对方一片振翅翱翔的天空。可如今,对方翅膀硬了,却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也越发看不透,他心内所想,心中所求。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束缚住这样一只鲲鹏。
抬手扶住床头,赵构缓缓地站起身。然而由于下|身的伤太重,仍未痊愈,故而起身时动作微微有些踉跄。
岳飞见状,本|能地想要上前搀扶,然而赵构已然自己站稳了身子,似乎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几步走上前,徐徐来到岳飞的面前,赵构低头打量了他这一身戎装。比起当年离宫时略有的青涩,不过是几载沙场的磨练,他的变化虽不明显,可自己却能清楚地看得出。
“若朕……”目光在对方身上徐徐游移了一阵,如同欣赏古玩字画一般,许久之后,赵构低声开了口,道,“若到了那时,朕不允你告老还乡,你……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说点废话,我一向觉得历史是见仁见智的东西,而写历史同人的话,作者的历史观是会融入进去的,这个不可避免。
秦桧和赵构这两个人的关系,历来说法有不同,有的观点是赵构比较糊涂被秦桧忽悠了,所以干出糊涂事;但我个人不是很赞同这种看法,我觉得赵构虽然是昏君,但这个昏指的是他身为一国之君,没有志气,偏安一隅,为求和金人和谈,诛杀忠臣,任用奸臣。但他本身并不糊涂,他在和金人和谈这件事上,清醒得令人发指。无论是杀岳飞还是任由秦桧横行朝野,都是因为他要达成这个目标(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他性格阴暗疑心病重,不信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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