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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嬷嬷摇摇头,说:“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夫人做这事就不合适。您看看,那穿黛色长衫的夫人是礼部侍郎家的,就连她探手去扶老夫人,都被老夫人不着痕迹避开了,讨不了好。”
陆宝儿心里明白了,这苏氏活了大半辈子,早就是个人精儿了。什么样的人,和她打什么样的心思,她心里一清二楚,家中又不是没下人,不是白受了这殷勤。
“那还真是怪了,顾家老夫人居然能将上峰家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夫人请来,这鉴香会名声真大。”陆宝儿咬了一口甜糕,她吃得谨慎,生怕那粉糕沾上口脂,待会儿还要重新上妆。
“可不是吗?”老嬷嬷倒很惊讶陆宝儿小小年纪居然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悄声同她道,“怕是今日的鉴香会有名堂呢!”
“哦?这有什么名堂可言?”
“您想想,这请帖发到了尚书令家,苏老夫人平日里不是个爱做客的,今日居然能被顾家请动,必定是有事。我记得顾家有一未曾及?的表小姐,想来是让她瞧上一瞧,讲几句好话。得了清平县主称赞的姑娘,哪家人不会抢着上门?”
陆宝儿懂了,心下啧啧称奇,说:“京都的人家还真是讲究,连说亲都有这么多门道。”
“您要学的还多着呢,今后若是老爷有造化,您就得眼观八方耳通六路,好好周旋着。”
陆宝儿重重叹一口气,早知道谢君陵这么有出息,她就不嫁给他了。在乡下招个赘婿,平日里支个书画摊子,顿顿有肉吃有甜糕吃,还不用学规矩,也不用练一颗七窍玲珑心,岂不是美哉?
陆宝儿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这才轮到顾家下人将她迎进去。她不是那种气性大的夫人,由着老嬷嬷擦拭了手与嘴。
刚下马车,陆宝儿便瞧见一侧的马车寥寥无几,想来是留下的人都与她处境差不多。陆宝儿不作他想,依旧是端着笑脸给顾家下人打赏,道一句辛苦。
一旁的某个年轻夫人却没陆宝儿这么沉得住气了,她在马车上等到心焦,原本就气闷,见顾家下人问了个安以后便回府,没有热络迎她,就将气撒在了一侧服侍的丫鬟身上,嘴里厉声道:“怎么搀的我?险些害得本夫人崴了脚!没用的东西!”
这话有些粗鄙,惹得陆宝儿皱起了眉头。
那夫人见陆宝儿也是末尾才进的顾府,想着也算是同病相怜,有意交好。她上前来与陆宝儿道:“这位夫人,你是哪家来的?我想和你同道走,一个人太过冷情了。”
陆宝儿本着不得罪人的心思,笑说:“那正好呀,我也刚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哦,我家郎君任翰林院编修一职。”
那夫人讪讪地笑:“你就是那个状元夫人?我家老爷是翰林院庶吉士。”
她原本还以为陆宝儿是品阶比她家低的夫人,这样她还能耍耍“官威”,哪知人家是一甲进士的夫人,自个儿家的老爷堪堪够上了二甲倒数几名,运气好,选进了翰林院。
陆宝儿的夫君也算是她的上司了,虽然不想对这样一个稚嫩丫头点头哈腰,但是提前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那夫人名叫林玉蝶,她和陆宝儿互相告知了名字后,强作亲昵状,挽住了陆宝儿的手,窃窃私语:“说来,顾家的下人也忒不是东西了。捧高踩低的,让我们等这么久!不就是夫婿品阶高些吗?值当这般瞧不起人!”
林玉蝶口无遮拦的一番话惹得老嬷嬷连连皱眉,陆宝儿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林玉蝶太嚣张了,在京都这般说话可是会惹事的,不值当深交,以免她犯事,还牵连到陆宝儿。
陆宝儿不动声色从她怀中抽出手来,疏离而客套地笑:“在顾府门前说这话似乎不太好,既然请了咱们来做客,必定是一视同仁皆礼遇的,林夫人不用想那么多。”
林玉蝶撇撇嘴,心想这陆宝儿也忒胆小了。
她不免带了些怨气,讥讽:“这里左右都没人,陆夫人太过小心了吧!”
陆宝儿微微一笑:“所谓隔墙有耳,既然出门做客,自然是要小心些了。好了,快开席了,我先进顾府了,下次再和林夫人小叙。”
说完这句,陆宝儿果真丢下她进顾府了。林玉蝶不免气闷,她这算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给指点了吗?
牛气什么呢?她不过是乡野出身的丫头,命好攀上了状元郎!她的娘家人可是开酒楼的富户,好歹是家中嫡出小姐,哪里是陆宝儿能比的?!
第10章
顾府人声鼎沸,皆是女娇客。
往来的夫人们三五凑作一团,或谈论哪家的闲话,或彼此交际着。有人见陆宝儿面生,也小意打听过她的身份,一听口音不是京都人士,也猜出个七七八八,许是那新中的状元郎夫人,家世单薄,还是乡野长大的,没有什么结交的意义,也就淡了心思了。
老嬷嬷早猜到是这样的情形,她一方面焦心陆宝儿年纪小受不得冷落会板着个脸子,另一方面见她无人理会也笑意盈盈的可人模样,又有些心疼,觉得小夫人也太过懂事了。
她私底下轻轻拍了拍陆宝儿的手背,温声道:“您莫要记在心上,今日冷落你,总有一日会热脸迎你。人情就是这么个薄凉的玩意儿,你不上心,宠辱就都不惊。”
陆宝儿见老嬷嬷通体气派都不似寻常的下人,无论大官小官的事迹都知晓些,她其实对老嬷嬷还是蛮好奇的。此时,陆宝儿没忍住,问了句:“一早便想问了,嬷嬷是什么人呢?总觉得你什么都知道些,眼力与见识都不同寻常。不单单是待客的规矩,就连苏老夫人的身份,你也知晓。寻常官宅子里的嬷嬷,谁见过达官贵人,又怎么能分辨各家夫人呢?”
听得陆宝儿这样问,老嬷嬷也没想瞒着她。谢君陵是知道老嬷嬷底细的,所以才将她派给陆宝儿使,为她保驾护航。老嬷嬷望向苏老夫人所在之处,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说:“老奴原先在先太后手下当过差事,在宫中做过女官,年轻时也见过清平县主一面。”
陆宝儿吃了一惊,原来是侍奉过皇家金枝玉叶的女官啊!她没想到老嬷嬷还有这么大的来头,顿时有些结巴:“那您怎么……怎么会在谢府做事?”
老嬷嬷淡淡一笑,似乎想起了先太后,泪盈于睫,道:“先太后宽厚,疼惜老奴。那时我出宫采买物件,看上了陈山管事,求了先太后恩典,让她放我出宫嫁人。先太后原本想将我配给她娘家分支的一个庶出子弟为正房太太,哪知我不识好歹,非要嫁给一个白身。她佯装震怒,将陈山管事也提携上来,管着官宅,又将我下嫁给他,作为违抗凤令的惩罚。虽是处罚,也不过是为了堵先太后娘家子弟的口,她还亲自为老奴筹备了嫁妆。若非舍不下管事,老奴还想着给先太后守陵墓的。”
她记得当初出嫁时,先太后不见她。她便在殿外一声皆一声地磕头,望先太后原谅她无法遵守承诺,陪伴先太后左右,留先太后独自一人享宫内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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