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正宗养气之法讲究扎根立所、一以贯之,然后循序渐进,方有安身立命之效,这一法门行功之气却是入膻中而隐,万不存一,难以生根开果,虽短期应验如神,长久之功却终是差了,故依老夫之见,这不过是另辟蹊径的中下品养气诀要,称不得上品。”
清铭亦道:“先前太岳师叔说起此法有用,我也曾试着吐纳了几个周天,只是有所感应的却同师叔不同,乃是第二段中吞吐浅深相继、诸次轮行的法门。”
“依此行功时气血激荡,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热,且筋、骨、关节有鼓胀之感,一拳打出,气力几乎倍增,远强于平日听闻的气血爆发之术。”
“只是此等充沛之气血,提炼真力却是极难,远逊于本观诀要,若说虚静神通力十成气血可换成一成真力,那么此段吐纳诀要却是百难成一!更糟的是,此诀所成真力也如师叔所说,犹如无根之水,不入丹田还能维持片刻,一入丹田,就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周身筋骨气力也回复原样。”
“我等平日所习的道门吐纳功法,虽然见效极慢,但运转周天之后,总有些经脉稳固、丹田壮大的迹象,如此日积月累,总有大成之时。这种法门料想不过是外家应急之术,与我道门正宗相比,终究是落了下乘。”
“大致情形便是如此,倒与太岳师叔所言也相差无几,只是一则养气,一则爆血,一本小册竟生出两种完全不同的路数,真是奇哉怪也。”
庆云却是目瞪口呆,扑到案前重新拿起解文:“这种东西不明来历的东西也敢试?就不怕走火入魔吗?”
“师伯说的还罢了,如清铭师兄所言,这东西却于寻常军卒有大用呢,那些人别说入品修成真力,便是气血定型晋身武者的又能有几个?所谓阵上杀敌,生死不过一瞬之间,真能爆发气血、气力倍增,便是维持再短也是保命破敌的秘技,若是献给朝廷,说不得也能落个一官半职?”
“你个官迷待一边去!”清源一把拉开庆云,目视太岳、清铭二人,深叹了一口气道:“师伯、师兄,容清源问一句,你们整日里泡在经阁皓首穷经,为的是什么?”
“两位连同本观已逝去的诸位前辈踏破山河、搜胜捉幽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其间寻遍十数国、奔波数万里,为的又是什么?”
“众里寻它千百度,一朝得来在眼前,师伯、师兄怎的还懵然不觉?今日若无我点醒诀窍,师伯、师兄可真是如入宝山而空手回了。”
太岳、清铭两人听的呆住,清铭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差点将木案掀翻,太岳则手臂、须、发一起剧烈抖颤,指着薄册,嘴唇蠕动了半晌也才蹦出几个字来:“你,你,你说这是……这是……”
庆云兀自不解:“你们几个到底在说什么东西?我怎么完全听不明白?”
清源微笑点头,又将所有解文纸片围着薄册排成数行,挨个指着道:“观主不学无术,解错了再也正常不过,可惜师伯、师兄虽各有机缘,却同被一叶障目不见神山。”
“这两种解法看似殊途,实则同归,出错缘由都在一处------师伯、师兄俱都精研过阁中的《天方古文诸解》及诸多蚪文札记,那么可曾看出这文字属于古天方诸国中的哪一系哪一部?”
太岳摇摇头道:“我只看出这是与瑞、景朝同时期天方诸国极盛时的石蚪文,这时期的蝌蚪文变化已臻大成,各系之间应是大同小异……以其根、脚、起、架而言,应是月霜的文字,至于哪一部吗,这个可弄不清楚。”
清源点头称赞:“师伯说的不错,这是月霜一系中的蝌蚪文,月霜蚪文又分为前霜部蚪文及月部蚪文,其中月部蚪文影响最广,为显赫一时的小月及大阙国所用文字,”翻开那本《宣竹阁旧景通略》,指着其中一段,“瞧瞧这个,时间正对的上。”
三人一起凑过来看了,却见此段写的是‘武德十三年春,药师公率师攻阙,夏末,王师破大阙,斩首十万,复追索千里,掳其王、妃并诸子、官员千人以归。’
清源拿起蝌蚪文原册,翻动几下,指着几个蝌蚪文道:“这几个字乃是呼吸吐纳法的纲要,观主将其解为‘红屋藏弱女’,字面上是解对了,里面的‘红屋’两字,师伯解作膻中,师兄却解作丹田。”
();() “膻中又名绛宫,绛,赤红也,绛宫便是赤红的宫殿,和红屋的意思正好相合,看起来解的不错;丹田,亦名丹室,丹,稍弱于赤红之色,和红屋也正对的上,听起来也有道理,但如此关键所在,此文为何却用如此容易混淆的字眼?”
庆云眼尖,早看到《宣竹阁旧景通略》上还有几段,当下念了出来:
“师还,献俘于万寿台。阙王面圣献舞时趁人不备,乃撕裂衣袍,周身赤裸,唯臀披紫布。侍郎牛颢平素口齿不清,为世宗不喜,乃趁机赞曰:上欲威加四海,紫腚能行!
满朝文武皆笑,世宗大悦,晋牛颢为司徒,恕阙王之罪,封安顺公。原来阙王刚烈,闻世宗极喜朱服,年少时并有红衣皇子美名,故暗藏朱布,俘舞时辱上以求速死,唯阙国朱紫不分,竟挂紫布,遂成美谈。
后安顺公召阙民数部内附云、定(云中、定北)二郡,其时小月国早附,月霜部遂亡。阙民长居云、定,每有科举、升迁、生子等难事,必臀挂紫布以求口彩,后云中更名朱紫,以记其事。”
庆云念完哈哈大笑,又忽而沉默:(怪不得屡次落榜,原来是没买紫布。)
清源合上《通略》,将其放置一旁:“其实朱、紫不分乃是误解,月国在阙国之前数年便已内附,景朝熟悉的自然是月国的蝌蚪文,而阙的‘朱、紫’二字便与小月不同,月国的‘朱’字便是阙国的‘紫’字,阙国的‘朱’字则是别有写法,是月文中所无的。”
又取一枝笔,在纸上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蝌蚪文,“这几个分别是阙文与月文中的‘朱’‘紫’,写法、读音都略有不同,类似这种情况还有不少,宣深的《天方古文诸解》未曾收入,但西辽耶律章的《蚪文源考》中却有记载,这本书经阁没有,师伯、师兄想必未曾看过。”
庆云正心下不顺,适时微讽:“你小子没救了,又掉书袋!”
清铭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清源写就的蝌蚪文:“根同而尾异,果然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过这西辽的《蚪文源考》不曾听过,想必较为冷僻,师弟是在哪儿看的?”
庆云抢了个先:“师兄你不知道,他祖籍长州,家里又是开书铺的,从小看到大,只怕连擦屁股用的纸都是带字的。嘿嘿,身为长州人却不思科举正途,真是脑子被门挤了,我若是他爹,非吊起来把他打死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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