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事关柳相,父亲还是要从长计议。”那日之事,沈临安也是压着一口气,只是对方毕竟是位高权重,还历来叫人找不出半分错处,倒是抓了不少人小辫儿的柳相,他们要出气,那也得等机会。
“这事儿我先记下了,下月你大哥大婚,三月便是春闱,这一次若是不把握好机会,便要再等三年,其他事情你先放着,万事以春闱为重。”听得沈临安的劝,沈朔轻叹了一口气,他还未入仕,这些事情和他商议也不合适,嘴上说着嘱咐的话,沈朔在心里盘算着明日还是叫了沈临渊来,与他合计合计。
“儿子明白,春闱自当尽力。”虽说早已成竹在胸,不过眼看春闱将近,沈临安还是有几分紧张,时日不多,他也是该好生全力准备了。
“对了,这月十七是周家夫人的六十大寿,为父被罚在家反省,不宜出席那般场合,到时候,你带着棠儿去周府拜寿吧。”周家是夏棠的外祖家,沈朔琢磨着,昨日素来不喜欢管闲事的周太傅之所以出面帮他说话,多少也是看了夏棠的面子,于情于理,他本该都亲自拜会。
偏偏下朝之后,他又被皇帝陛下训了一顿,都是不惑之年的人了,还被责令在儿子大婚前,在家好生反省,沈朔只觉得,他们这个皇帝陛下,越发孩子气了。
沈临安应了下来,眼看夜已深沉,便准备告退离去,还未开口,却见着沈朔拿了手边的一个红木盒子,递到了他跟前。
“先前你娶棠儿的时候,因为准备得太过匆忙,送去夏家的聘礼也只是按着礼制匆忙准备的。这件事情,为父一直觉得有愧棠儿。”沈朔叹了口气,看着沈临安打开盒子,接着说,“这些日子为父一直想着,将棠儿的聘礼补上一补,思前想后,便也觉得只有这些才算合适。”
盒子里有一沓房契和地契,细看发现,竟然都是些在帝都的商铺,沈临安有些不解地抬头看沈朔。
“这些是我们家在故洗城里的商铺,先前也都是那般放着,无人打理,只是让你母亲半年收一次帐。为父瞧着这棠儿管家理财的本事不差,这些铺子放在那儿,倒不如交给棠儿打理,一来也是个锻炼,二来,这些铺子不多,但是每年都有些收入,拿来贴补你们落松苑也是不错的。”
这些铺子因着是开在帝都,所以也不敢开得太大,不过每年也能小赚上十几万两银子。这些从前都是让朱氏管着的,沈朔不怎么过问,也只让朱氏收了拿来当她平日的花销。
白日里跟她说起这事儿,大约是因着先前她将夏棠支去农庄才让她出了事,朱氏心里有愧,便也爽快答应了。
“临安先在这里替她谢过父亲了。”沈临安垂目再看了看盒子里的地契和房契,最终好生收了,拱手朝着沈朔作了个礼。
“眼看着你如今也成家立业了,为父总算是没有辜负你娘临去前的嘱托。”望着那双与褚云雪有九分相似的眼睛,沈朔叹了口气,想想这些年自己所为,颇有几分歉疚,“她若是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只怕会生我的气……”
“这些年父亲待临安的好,临安心里都明白。想来娘在九泉之下也会明白父亲的苦心,不会怪罪的。”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沈朔在东晋王出事之后提起他娘,沈临安看着那张带着几分歉意的脸,一双沉潭般的眸子里也是难得有了几分悲伤,心中不觉有几分松动。
“时候不早了,夜里寒重,父亲早些休息。”抿唇默了几秒,沈临安作礼告辞。这些年沈朔因着朱氏的挑拨,对他其实多有苛刻。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沈朔在他面前流露出这些感情来。
“对了,前日新得了一方砚台,为父瞧着成色不错,你带回去给棠儿吧。”沈临安都要走到门口,又听得沈朔说了一句,他起身将书架上的一方砚台递到了沈临安手里。
沈临安应声接过,瞧着自己手里的砚台,面上不显,心中只是苦笑。从前的夏棠可能会喜欢这个,毕竟夏棠那一手好字也是自小便很有名的,不过,如今他家这个三夫人嘛,比起送笔墨纸砚,估计送她点刀剑暗器什么的,会更叫她开心些。
从书房出来,踏出外厅的门时,沈临安抬眼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回廊下的人影。
夜风吹得廊下的宫灯有些晃动,那人身上月白色的大氅被宫灯晕染出斑驳的纹样,沈临安微微一愣,他自是认得那件大氅的,只是,先前走的时候没来得及跟夏初瑶打招呼,这会儿都已经过了子时,本想着她怎么也该睡了,却不想,竟然来这里等他了?
他在书房与沈朔谈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这般一想,颇有几分心痛,忙快步朝着廊下的人走了过去。
刚想开口唤人,那人听得脚步声,转过身来,见着是他,已经俯身下拜。
“夫人说夜里风大,怕三爷着凉,就让奴婢给三爷送大氅过来。”绫罗在里间等了一会儿,因着有些困倦,便出来吹吹风,站在廊下望着院里的夜色有些出神,等听到脚步声回过神来时,沈临安已经在近前。
瞧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讶然,绫罗递了大氅之后,又低声解释:“夫人怜惜奴婢,便将自己的大氅给奴婢披了来,奴婢拗不过夫人,所以……”
接了大氅自己披上,沈临安笑着摇头示意她无事,等她点了灯笼,便随她往落松苑去。
蓦然发现不是夏初瑶,沈临安那一瞬的失落之后,也松了口气,天气这么冷,若真是她站这儿等了那么久,他只怕是要心疼死了。
房里的灯还亮着,床上的人裹了被子睡得香甜,沈临安站在床边瞧见了,抿唇失笑。好好一床被子,被她卷在身上,这个人就跟个春卷儿似的。
一起住了小半年,只要是外间有软榻,沈临安都尽量不跟夏初瑶同床,倒也不是因着什么君子风度,只是偶尔睡在一起的时候发现,这丫头的睡相实在是差得叫人不能忍受。
第二日起身的时候,夏初瑶便瞧见了昨晚放在她妆台上的红木盒子。
打开看到里面的房契和地契时,她愣怔了几秒,随即抬脚便往外去找沈临安,想问问他这是什么。
外面天刚亮,沈临安昨夜睡得晚,这会儿听到夏初瑶的脚步声,眼睛都还没有睁开,便觉有人猛地推了他一把:“三爷,三爷,这是什么?”
这一小摞房契和地契,都是商铺,还都在故洗城,先前管账的时候夏初瑶便已经知道了,这沈临渊和沈临寒手里头都是捏着许多庄子和铺子的,就唯独沈临安手上什么都没有。
如今乍看得这些个东西,便猜想大抵是沈朔有意分点生意个沈临安。
睁眼瞧见捧着盒子一脸笑的夏初瑶,沈临安也没答她,只是起身一把将她揽到了怀里,顺手拉了自己的被子把她裹得严实:“天这么冷,仔细冻着。”
夏初瑶忙着去护盒子里的地契和房契,便也只能这般乖乖被他扯到了怀里。等得沈临安都顺带一把将她抱着躺下了,才觉得有几分不对,挣扎着要起来。
“那些都是父亲补给你的聘礼,以后这些铺子就都是你的了。”见她挣扎,沈临安干脆伸手箍住了她的要,拿头抵在了她的肩旁,“别动,陪我睡会儿。”
“什么?!”听得那铺子都是她的,夏初瑶惊讶地瞪大了眼,便也忘了挣扎,侧头刚想问个清楚,却瞧见身边的人闭着眼,眼下一片乌青可见。
她是因着昨天白日里在马车里睡,一早便醒了,可身边这个人只怕是昨晚又是很晚才回来。看他一脸的疲惫,夏初瑶倒有几分不忍心吵他,便也由着他这般松松箍着自己睡了过去。
因着害怕吵醒她,所以夏初瑶抱着红木盒子,也不敢动弹,就这般仰躺在他身旁,望着头顶的房梁,不一会儿,便又睡过去了。
等听得她的呼吸匀称了,沈临安这才睁开了眼,抬眼瞧着身畔熟睡的人儿,唇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靠着夏初瑶的肩膀,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闭眼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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