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澜堡依虎丘而建,毗邻天水河畔,对内可以俯瞰整个都城,对外是宽广的天水河面,而皇族的居所及贵宾的客房大多位于皇城内临水的九处楼阁。这九处楼阁视野开阔,同时也能不受滋扰,名曰九天阁。
时间已近亥时,石不换背负铁盒从御花园中出来,迅即又潜入九天阁。他轻功绝佳,皇城内的金澜侍卫自是无法察觉行踪。他找到石离所在的客房,轻轻敲开了房门:“小姐,还没休息吧?”
石离簇着一对秀眉,正趴在窗台上望着河面上泛起的粼粼月光,不知是在气恼自己,还是在气恼父亲。只听她幽幽地问道:“石不换,你说我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石不换站在房门口并不入内,他直言不讳地回道:“小姐的父亲是尽忠职守之人。”
石离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转身走近门口问道:“石不换,你和‘磐石’卫队本应居于皇城之外,此刻偷偷来找我,定是有紧要事情了。”
“小姐聪慧过人,确实都瞒不过小姐,”石不换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据我在太医院的朋友传来讯息,长子妃的生产时日估计在今晚至明早之间。”
“啊,怎会如此之快?我还没见上姐姐呢。”遵照父亲的嘱咐,石离本准备明日午时再去看望姐姐。她沉吟道:“那我无论如何得赶在姐姐生产前见她一面。”
此刻,在长子妃的卧房中,石惜躺在床上,气息急促,显得颇为虚弱。窗外是宽阔的河面,没有任何遮挡,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台直接撒在她的脸颊,像是铺上了一层银霜,让原本雪白的肌肤显得有些苍白。
突然一个黑影落在窗前,霎时遮去了所有月光。背光之下,石惜并不能看清黑影的样貌,但她却能感到眼前的身影熟悉而亲切。她并没有着急呼叫侍卫,只是轻轻地问道:“请问来的是哪位朋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黑影并不答话,只是轻轻地攀窗而入,三步并作两步纵到了石惜的床边。待得月光照亮黑影的面庞,是熟悉的褐色短发,是熟悉的明眸皓齿,正是石离无疑。石惜乍见之下不由得喜出望外:“好妹妹,长成大姑娘啦!”石惜从床上直起身子,捧着石离的脸庞看了又看。
石离按照石不换的指引,从九天阁的北侧客房一路攀到了南侧的皇族居所,顺着外墙找到了石惜的寝室,她身形灵活,竟然没有被守卫发觉。她看着卧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石惜,再也忍耐不住道:“姐姐,妹妹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说着话,扑在姐姐怀里已经泣不成声,此时她心里想着姐姐这几年的遭遇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知自己能否扛得过来。
石氏姐妹的母亲在多年前的战乱中去世,石述忠又忙于经营家族事务,石离从小是石惜带着一起长大的,两人自小为伴、感情甚笃。
“姐姐耽误了你的婚事,还生姐姐的气嘛?”为了让石离平缓情绪,石惜半开玩笑地问道。
石离知道石惜又在安慰自己,她心想姐姐现在身子弱,不该再让她担心了,于是赶紧起身抹干泪水,泪中带笑地说道:“姐姐,我可饶不了你,原本皇长子可是我的夫君!”
石惜听妹妹如此一说,心知石离对往事已经释怀,高兴地说道:“离儿,皇长子这几年待我不错,虽然过得辛苦,但姐姐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她看了看隆起的肚子又说道:“如果能顺利诞下子嗣,我吃再多的苦也都值得。”
石离环顾了整个房间,只见室内装饰朴素,依稀便是姐妹俩儿时居所的模样。石离问道:“咦,怎么不见姐夫?我还没见过皇长子,他此时不该陪在你的身边吗?”
“姐夫在临渊岛执行任务,此时应该在赶回来了,”姐妹俩久未谋面,又才和好如初,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义父大人身子还好吗?”
“义父每天坚持练功,身体硬朗着呢!对了姐姐,你这几年怎么不回家看看呀?”
石惜轻叹一声说道:“皇长子对我宠爱有加,但唯独回家这件事他一直都不肯答允。他疑心病重,总觉得允征义父居心叵测,说什么都不让我回去探亲。”
“有一次我想家想得紧了,就又去求他,但他竟然为此大发脾气,将我在寝室里关了五天。从此我也就不敢再提回家的事了。”
“不过他知我恋家,就在皇城的御花园内移植了许多北方的花草树木,甚至按照冰石城的风格造了几处亭台水榭,把那御花园搞得不伦不类的,”说到此处,石惜苍白的脸上浮出了笑容,“他总说,把我北方的家搬到皇城里,这样就不会再想家了。”
“后来,我接连遭遇两次失败的生产,身子落下了病根,他就更不愿意让我外出了,他总说:‘你身子弱,就别去外面闯荡了,喜欢什么我就让他们送进皇城来。’可是他哪里知道,我想览大山大河,想看飞禽走兽,想见奇人异士,这些风物怎么可能都搬得进皇城呢?”
石离听到此处,已隐约体会到在皇城内做妃子的不易,她愤愤地说道:“这皇长子忒也霸道了,简直不可理喻。我见到他以后一定好好收拾他!”
“妹子,万万不可,皇长子是君,我们都是臣。况且,他就是脾气急了些,但心眼却是不坏,他心里总是念着我护着我的。”说到此处,石惜苍白的脸上竟隐隐泛起了红晕。
就这样聊了小半个时辰,石离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却见白色的床单上已渗出了一滩血渍,且这滩血渍越来越大。
“赶紧让太医院派人过来!”石离大声冲门外呼喊,而此时石惜也已感觉到不对劲,肚子里一阵又一阵的剧痛接踵而来。
片刻间,大内总管岳同法带着太医院的院士赶到,他大声道:“寝室内其他无关人等赶紧退下!”岳同法瞥了一眼床边的石离道:“你又是谁,还不出去?”
石离此时焦急万分,只想陪在姐姐身边,她便也大声回道:“你又是谁?凭什么叫我出去?”石惜喘着粗气,用虚弱的声音对岳同法说道:“岳祭司,她是我妹妹,让她陪着吧,不碍事。”
岳同法又细细打量了石离,除了身材更加高挑以外,竟与石惜有八分相似。他便也没再作声,兀自调配了一碗汤剂让石惜服下:“小姐,这是安神用的,可略助你减轻痛楚。”岳同法虽然桀骜,但对待临产的石惜倒也算客气。
岳同法又仔细交代助产的几位院士以后,为了避嫌,他也退出了石惜的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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