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静双已经睡下了,王宫随着天色暗下,只剩了零星的温暖的灯,照亮平坦整洁的宫道。
望凤台内的灯,也静静熄了。笙童躬身退出来,合上了门。内间床榻里,辰静双拽了拽枕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没有宋如玥在身边,他自己睡觉是很老实的,临睡前规规矩矩地平躺下去,第二天连旁边的被子都会一丝不乱。不过他这会伸手到身侧,摩挲了一会儿。
辰王妃——传闻中,体弱多病,动不动就卧床谢客——不在他身边。
碧瑶将军的战报,几日前倒是发回了一封。宋如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而且瞒忧瞒得十分精巧——她会稍微抱怨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竟然还显得挺真挚!
她抱怨过的小细节有:骑马骑得腿疼;睡床睡得腰疼;耍枪耍得手疼;战斗结束后险些为暗器所伤,吓得她差点没睡着觉;死伤太高,她心情不佳……之类。前封战报里夹了家书,她在家书里写道:
萨仁隐匿极深,仗着西凌内斗赢她,总觉得有些胜之不武;那个逃回去的俘虏是个年轻女子,身边带着个两三岁的妹妹,着实可怜;受了点伤,被钟灵一番臭骂,还被她按在床上不准起身,要不是看她没学过武,真想蹦起来跟她比划比划……
辰王阴冷了一整日的脸,慢慢浮起一个没忍住的笑。
青璋太懂得哄人开心了,这股活蹦乱跳的劲儿,跟如今的他真是格格不入。
他今日在朝堂上,斥责了白俊。
白家本是想让白俊入吏部,接任他叔父的侍中职。是他把白俊调到了户部,而且给了他一个特殊的地位——白俊手里掌握的,是辰静双自己的产业,遍布各国江山,错综庞杂,富可敌国。白俊进入户部,就是要替他将这份财产补入辰国国库。如今国库,八成财产皆是来自于此。
可是近日,白俊总有些魂不守舍。
辰静双心里明白,是为萨仁之事。说起来,西凌女子的地位比中原还要低些,也就是说,萨仁登基比之中原出一位武周还要艰难。因此现任西凌王是女子身的消息甫一传回,就震惊了朝野上下。当时辰静双看得真切,白俊震惊地直视殿上,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散朝后他留下白俊,劝道:“至少她继了位,不会无声无息地死了。”
但西凌和中原的确是水火不容……自此次碧瑶出征以来,白俊就总是神不附体。昨日若非他亲自盯着,户部的帐险些出了大错。他本以为白俊今日会收敛一二,朝堂上竟又!
但他也并非不能体会白俊的心思。
辰静双这个人,天生与人共情。更遑论他此时和白俊一样,若非被些琐事牵绊,早已追出京去。
因此,事后他扪心自问,竟得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
他在怀疑白俊。
这也不算毫无根基。毕竟,辰阮出嫁时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他怀疑白俊,倒并非怀疑白俊背叛他,而是怀疑白俊又在自作主张为他好,做了什么手脚。
他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自己的疑心简直增长得可怕。这一次怀疑到了白俊身上,他一边用理智说服自己信任白俊,一边如坠冰窟——他觉得自己太过可怖。
唯有想到宋如玥的时候,这份疑心能稍有缓解
宋如玥虽然时常撒谎,不过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谎,一戳就透,也全非为了利益,所求多半不过是一口冰饮、一句温声软语。说是撒谎,不如说是撒娇——她本来也不过十七八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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