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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扁舟子,风雨夜归人。
庄弗槿明知所见是幻觉,仍然想死在这一刻,死在沈眠的一句关切的话里。
他在梅树下寻了一块石头坐上去,正对择菜的沈眠。
沈眠的脸上的笑容干净地近乎透明:“你嘴巴挑剔,山里的菜你都不爱吃,但我能拿出手的只有这些……”
他掐菜的动作很熟练,草木汁水的清香从指尖散发出来。
“喜欢吃,”庄弗槿声音哽咽,把脸埋入掌心中,“好想念你做的饭。”
庄弗槿身上罕见地展露出烟火感,有了点活人气,他最柔软的部分都是沈眠的创造物,沈眠让他感知到山林朝露,江边月白,晓得如何通过星星的位置判断时节更迭,看暮云预测明天的天气。
沈眠塑造了他,是他的老师,母亲,和爱人。
“我捉了一桶鲫鱼,”沈眠朝一旁点了点下巴,“明天配豆腐吃。”
庄弗槿顺着沈眠的目光看去,目之所及只有一个干涸的石头砌成的池子。
粗糙的水泥棱角戳破了他美好的幻梦。
庄弗槿惊慌地站起身,沈眠的影子消失不见。
腐朽的木桌上只剩厚厚的一层灰。
庄弗槿愠怒,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吵到沈眠在此徘徊不去的灵识。
推开堂屋的门,陈设依旧如同几十年前的过时样子,时间在这里停滞不前,关于沈眠的一切都拙重如一座山丘。
不变不动,不止不休。
庄弗槿找到了桌子上的半盒火柴,划了好几根,才点燃一只,他用手心护着飘摇的火苗,引燃了烛台上的一段残烛。
他畅想温柔的烛光照映在沈眠脸上的样子,那张腼腆的面孔一定会被晃出热烫的血色。
沈眠在他脑海里的样子从不会模糊,只偶尔会跳跃一下,切换成冷冻室里,冰凉又面目全非的一张脸。
红烛不断淌下泪水。
庄弗槿不动声色地抹了一下眼尾。重回沈眠故居耗干了他大部分勇气,他愧对沈眠,沈眠永远不会变化,他却被万丈红尘磋磨得千疮百孔。
不,应该说他本就卑劣,配不上沈眠的玲珑心肠。
今晚没有月光,庄弗槿对着几颗孤星发誓般地说:“等你活过来,我们不留在京城,找一处比嘉陵镇还干净的地方定居,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盛玫要被抓到牢里去了。”
他对未来做着美好的筹划,吐出来胸中全部浊气,肺泡每次鼓动,他都感觉到在和沈眠同时呼吸。
沈怀珵这颗棋子被庄弗槿刻意忽略了。
他不记得沈怀珵此刻躺在病床上,自然也不会知道沈怀珵被一袋一袋输送着血液,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三封。
医院的走廊上只有陈雾在焦急地等。
护士在手术室外寻找家属,又一次问他:“病人丈夫还没来吗?需要他签字。”
陈雾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双腿:“他不会来了,我是病人老板,我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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