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缝的光落在他微白的骨节上,他抓住着这一缕光,照亮他心中所望。
榛榛,你我终会相聚。
—
沈府主院一派死沉。
纪榛梳洗过后换了干净的衣物坐在铜镜前,乌发半湿,发尾坠下的水珠在潮了地面,被地龙一蒸,冒出腾腾的热气。
连着被绑了几日的吉安昨夜已从柴房里放了出来,若不是裕和暗中投食,定要丢了半条命。
纪榛与之主仆情深,气得要找沈雁清讨个说法,得知对方一大早便外出,满腹怒火无处泄,又不好拿沈府的下人出气,烦闷不堪。最终只得不让吉安伺候,把人打发回去歇息了。
他坐着生闷气,婢子替他擦拭湿润的发,他抬眼又见侍从要往浴桶里倒新水,困惑道:“我已经洗过了。”
纪榛昨夜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哭着入睡,却发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一会儿是沈雁清狠厉的神情,一会儿是蒋蕴玉远去的身影、一会儿是兄长在狱中受刑的场景.....等一惊醒就有侍从烧了一壶又一壶的热水往厢房里运,美名其曰替他洗尘。
许是沈雁清授意过,无论他问什么都没有人搭理他。
纪榛在外头风吹日晒三日,确实有几分潦倒,可他已经梳洗完毕,哪有洗了又洗的道理?
侍从果然还是不理会他,倒了水就垂首告退。
纪榛正想询问沈雁清的去处,还未张嘴就见他欲寻的身影出现在房中,他慢慢站了起来,惴惴地望着门口处的沈雁清。
“所有人退至院外,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内。”
纪榛问责的话已到了嘴边,可见着对方冷凝的眉眼,拿着木梳的手一紧,钳口结舌。
沈雁清朝他走来,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动,对方摁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回凳上。他念着要为吉安讨回公道,鼓起勇气地唤了声,“沈雁清.....”
手中的木梳被抽走,纪榛透过打磨得光洁的铜镜注视着身后之人。沈雁清竟替他梳发,神色平静道:“我方才去见了纪决。”
纪榛眼睛一亮,连忙转身抬头,迫切地看着沈雁清,“我哥哥可好?”
兄弟俩连问候对方的言语都是相同的。
沈雁清用两指扳正纪榛的脸,让他重新对准铜镜,实话到嘴边变成了,“不大好。”
纪榛双眸闪动,“他们对我哥哥用刑了吗?”
沈雁清动作轻柔地梳着纪榛的发,“你觉着呢?”
纪榛心急如焚,不想此刻还听对方打哑谜。他挣开沈雁清的掌,霍地站起来,急着拔高声音道:“你到底肯不肯带我去见哥哥,你若不肯就放我离府,我自己想办法......”
沈雁清将木梳“噔”的一下搁置在了镜台上,纪榛微微一抖,意识到他再没有底气跟对方叫板,咬唇放软了语气,“我只是很担心我哥哥,不是故意吼你.....”
纪榛方梳洗过,整个人都带着潮气。沈雁清低眸看着他松垮的衣襟,那些附着在皮肉上的青红淤痕又不受控制地凭空钻进眼里。
从在郊外将纪榛带回至今,纪榛口中不是蒋蕴玉就是纪决,不然便是休妻决断等碍耳之语,只字未提自己私自离府与人私奔之错,更全然没有半点和他人有染的愧疚之心。
死不悔改。
沈雁清垂眼,“你当真愿意随纪决赴死?”
纪榛一怔,他固然畏死,但仍是红着眼睛点头。
“好。”
沈雁清踱步向前,走到桌旁坐下,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如此,你饮下这鸩酒,一命抵一命,我替你救纪决。”
纪榛闻言絮絮发抖,千回百转,沈雁清还是想要他的命。
他所以为的神明原是一再要勾魂索魄的修罗。
“怎么,只是说说而已?”
沈雁清沉声,把瓷瓶放在桌面,“看来你对纪决也并非你所言的那么有情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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